以此五感来描述我的回忆丝毫不为过。记忆大概都是有筛选功能的吧,或者是海王星的渲染,即使有些微不尽如意,依然甜蜜。
三岁半离开爷爷奶奶,来到父母工作的宝成铁路沿线一小站,长江第一大支流汉江的源头据那里不过百来公里,东西走向的小盆地的西缘,几乎三面环山,汉江自西长驱直入,两山夹江,形成关隘,叫阳平关。
夏天的傍晚,我们(我和小学同学们)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就是去汉江里捉螃蟹,上游水不深,仅没过儿童的膝盖,小心地搬起水里的一块石头,有时就可以看见一只傻螃蟹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然后慢慢伸手进去捉住,放进随身携带的小桶或者玻璃罐头瓶子里,印象中大部分螃蟹最后都在回家前放回去了,只带走过一只,每天喂些大米饭,养到地老天荒……
不捉螃蟹的时候,我就坐在江边的石头上发呆,看着太阳落山,江水泛着粼粼夕阳,江风肆意吹拂,一点也不温柔。童年的我看着远处的阳平关,一直想要爬上其中一座山,不知道从那里俯视汉江是什么样子。
春天,油菜花开了,我们戴着蜂帽,从高过头顶的油菜花地里穿过,那儿的油菜花丝毫不逊色于婺源,每年都有大批养蜂人运送成堆的蜂箱前来采蜜。
我们要小心别被蛰,蜂刺有微毒,不过普通肥皂涂一涂就无大碍,只是蜜蜂的刺连着它的肠子肚子,蜇过人之后,它就活不了了。
油菜花谢了,槐花开了,爸爸妈妈带着我拿着竹竿去山坡上打槐花,妈不让我用力吸鼻子闻花香,说太香的花闻久了晕头,可我就爱槐花的香,不如桂花馥郁,不如水仙清甜,是淡绿色的感觉。清香的洋槐花洗干净,把里面贪食花蜜的小虫子清理出来,裹以面粉,蒸熟,就是槐花饭,我妈说那是忆苦思甜饭,可我觉得比精米白面好吃多了。
槐花谢了,草莓熟了,离我们小站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大片草莓园,晚饭后爸爸骑着他的摩托车带我和妈妈去摘草莓,总能碰见几个小伙伴,我们在草莓地里,吃得多摘得少,草莓园对面是一座很高的山,大家对着高山喊些有的没的话,听着自己的回声传回来,也能笑得东倒西歪。
最爱秋天,每天上学的时候空气已经转凉,走在路上,看着汉江对面的天荡山,青蓝色的,山腰间环着流岚,小学时我就爱上了查字典,自顾自地叫它“氤氲”,乳白色的,浅淡轻盈,会流动的感觉。
冬天冷,几个小孩儿一盒火柴,分头去捡枯草树枝,找个避风的地方,点一堆火,取暖是次要的,里面扔点东西,什么都能烤了吃…大米放进易拉罐能自制爆米花!
小站的家属院都没有围墙,我家的阳台望出去就是一座山,我一直觉得那就是定军山。山下有一带狭长的树林,早上总能听见四声杜鹃的叫声,布咕咕咕,树林再往下是两块荷塘,夏夜少不了的蛙鸣蝉鸣虫儿啁啾,热闹而不聒噪。女孩子们在昏黄的路灯下跳皮筋,能跳两三个钟头,后背汗湿了,晚风吹过来很凉,互道再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天还会凑在一起,继续昨天的游戏。
养蚕,第一年十条,第二年近千条,全家出动漫山遍野地为了满坑满谷的蚕宝宝找桑叶……至今我还能在大批树木中一眼认出不同品种的桑树…
放风筝,自制各种形状的风筝,在山坡上跑上跑下,无奈从没放上天。
偷摘各种果子,偷摘的果子多半都是青涩的,但是仍然觉得好吃,被看园子的农人发现了,吆喝着追赶我们,我们用蹩脚的方言大喊“我们是农村妇女”,落荒而逃。
钻涵洞,沿着好粗的供水管道,钻遍周围的大小涵洞,幻想自己在冒险。读过桃花源记,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仿佛若有光,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在铁路边,把硬币放在铁轨上,等着一趟车开过去,硬币就被压扁了,而且烫手,这游戏一天能玩好几次。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危险。
假期里,小伙伴们要么跟父母出去旅游,要么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开学后交流之后,觉得还是山窝窝里有意思。这地方太熟悉了,从家到学校的三种路线,不走校门离开学校的秘密通道,哪一面墙上的哪块砖是松动的,每个同学家包括老师家住在哪个家属区的几号楼的哪一间,我们都清清楚楚。
童年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或者我只想看一看就回去,然而事与愿违 。大概正是因为再也无法重温,才显得它那么美好。或者,我应该感谢这种“无法重温”的遗憾,否则无法造就甜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