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二)

    苏静言回到家,确切的说是回到饭馆,一个有十个左右包厢的两层楼饭馆,一层摆着十几张散桌。正是吃饭时间,妈妈前前后后跑着招呼着客人,多少年了,从一间小小的快餐饭馆做到两层楼的饭馆,不对,妈妈说是酒店。静言就是在跑堂声、锅碗瓢盆声、客人喧哗声中长大。

  静言在一楼悄悄找了个客人最不愿意坐,犄角旮旯里堆着杂物的桌子边,把自己缩在凳子里。店里吃的肥圆的小狗雪儿欢快的吠着过来摇着尾巴缠在静言的脚下,静言做了个“嘘”的姿势,可别让妈妈听见了,拿出书包取出《简爱》,开始了,我的罗杰斯特……

  “静言!!”一声炸雷,妈妈抱着一堆碗筷隔着一张桌子大声吼着,“回来了,就看书!!没看到这么多客人啊!!!!去!把二号桌收一下!!快去!”

  端盘子不是个技术活,从静言长得肩膀有桌子高了,就做妈妈的好帮手了,最早妈妈是一个人一直做到现在有七八个员工,但高峰期似乎人手还是不够。

  静言不情愿的把书放回书包,站起来走到2号桌,这时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胡子拉碴,环顾了一下饭馆,走到静言刚起来的那个旮旯里的椅子上。

  按照多年来半个跑堂的经验,这时候是要先招呼新客人的,静言过去利索的收拾掉那张桌子上的杂物,问客人吃什么,客人点完菜又点了一瓶白酒,静言多看了客人几眼,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忙到天色将晚了,客人都陆陆续续走光了,就剩那个大高个的男人,显然已经喝多了,趴在桌子上,静言走过去把他摇醒:“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男人缓缓站起来,从上衣口袋掏出钱包,手有些抖着试着打开钱包,但钱夹子有点紧,不听使唤的手怎么也拿不出钱,静言拿过钱夹子抽出一张一百元,无意中看到夹子里的身份证,上面的照片不就是景夏!!不,是景夏的中年版。姓名那一栏赫然写着景明,“叔叔,您是景夏的爸爸吗?”

  “嗯嗯,是景夏的……爸爸……”提到景夏,这个男人像突然酒醒了,一把按住住静言的肩膀,“景夏怎么了?你是他的同学吗?”

  “是啊,景夏好着呢!”学校的混儿,班里的小霸王,能不好吗。

  “不要让他知道、不要让他知道……”景明喃喃着、摆着手,摇晃着走出了饭馆。

  静言一肚子的嘀咕走入后堂,怪不得儿子是那样,这老子也是酒鬼啊,进了后堂,妈妈头也不抬的说:“那个老景走了吗?”静言“嗯”了一声,一低头发现手里还攥着那个钱包,还没找钱。

  “啊,坏了……”静言冲出饭馆,这个冬天姗姗不走,三月还渗着寒意的街道已经没有人影……

  悻悻的回来,妈妈已经忙完了,正在计算账目:“没事,那个老景,他是常客,明天自己会来取。”

  静言说:“妈,这个人是我同学的爸爸,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妈妈说:“这个老景啊,也就最近来的勤些,喝酒,听说他老婆和别人跑了,离婚了”

  “啊!和谁跑了?”静言条件反射的问。

  妈妈放下清点好的账目,抬起头不耐烦的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去,给后厨通知一下,下班,雪儿呢?去把雪儿找回来。”哼,不是自己在说嘛,静言撅撅嘴出去找雪儿。

  妈妈总是把开店的时间掐的刚刚好,一到晚上12点准时打烊,久而久之,顾客就习惯了这个时间。

  只是就苦了苏静言,一到11点就哈欠不断的苏静言每天都硬撑到12点,因为她知道晚上12点妈妈一个人回去得有人陪。

  从小功课都是在学校完成,学校完不成的,就在饭馆做,有时客人多,帮妈妈晚了做不完功课就得挨老师的训,有一次直接叫家长,妈妈哭着给老师说静言是个多么听话懂事的孩子,每天帮自己到深夜,天天接妈妈回家。为了每晚的陪同,静言从不留长发,除了帮自己,有时间就看书。把老师听的都眼眶红了。从那以后,老师就对苏静言做不完的作业(不过只限语文)睁只眼闭只眼了,毕竟苏静言的语文也是班里的第一第二。

  雪儿找回来了,给店里住的三个工人交代一番,妈妈和静言就往家里赶。

  家里有车,可静言和妈妈都不会开,从酒店到家15分钟的路程,娘俩相伴着走了近十年。

  回到家,爸爸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电视声音大的震天,妈妈关了电视,没好气的把爸爸推醒,爸爸哼哼唧唧的起来,嘴里嘟囔着,“又这么晚,这么晚……”,妈妈声音大了:“天天说我晚,晚,你怎么不去酒店帮我!!”

  爸爸说:“我,为什么去,挣的钱都是你的,功劳都是你的,我去有什么用!”

  妈妈说:“就是,家里的钱就是我起早摸黑挣得,你帮我,我就早早回来了,你不是也有功劳了!”

  爸爸撇撇嘴:“哼,我才不去,看着你跟那些男人眉来眼去,我去有意思吗?”

  “啊!?你说什么啊,苏镇新!!”妈妈捡起沙发上的枕头砸了过去“苏镇新,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苏静言捡起枕头,气愤的看着爸爸:“爸爸,你说的什么呀?!!妈妈每天都忙的累的成这样了!!”

  爸爸吼着:“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在这搅和!!你睡你的觉去!!”

  妈妈哭着喊:“静言说的不对吗?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今天不睡觉也要让你说个明白!!”

  说着,妈妈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摔倒地下,摊到沙发上大声嚎哭起来。

  爸爸“哼”一声去了卧室,妈妈站起来追进卧室,“呯”,卧室的门关上了,房间里传来妈妈歇斯底里的叫骂声,爸爸低沉的争吵声……

  每一次争吵妈妈都气势冲天,100句里有99句都是妈妈在喊在说,爸爸适时的怼一句,就一句又把妈妈气的蹦上天,就又是哭又是骂,气急了就砸……

  苏静言长叹口气,走回自己的卧室,不洗了,和衣躺在床上,把被子蒙在头上,不去听那些破碎的声音。

  从小到大,爸爸妈妈的争吵从来没有断过,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这样毫不顾忌的伤害彼此,还住在一个屋檐下,还不如离婚!离婚?静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今天看到的景夏爸爸,离婚了,好像很痛苦……

  迷迷糊糊中,卧室门打开了,妈妈抱着被子进来,披头散发,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恸泣后的浓浓鼻音:“静言,静言。”静言翻了个身,这是多年来每隔几天就要上演的戏,每回的结局就是妈妈和静言睡,虽然家里有多余的房间……

  妈妈从后面轻轻抱住静言说:“静言啊,你还有3个月就高考了,最近就不用去酒店帮忙了,女人啊,一定要自己有个工作,一个体面的工作,才不会被男人看不起啊……”

  “嗯呢……好……”静言在睡梦中喃喃应着。

  早上,爸爸起床做了早饭,苏静言要迟到了,风一般的出了门。没有看见爸爸端了一碗稀饭进了自己的卧室放在妈妈床前,也出门上班了。

  苏静言坐到座位上暗暗庆幸没有迟到。可以看小说了,回到家没有一点时间,只有在学校昏天黑地的看小说。

  下午最后一课刚下,班主任方老师叫静言到办公室去,静言一进老师办公室就忙道歉:“老师,我再也不看小说了。”

  方老师说:“你今天是不是值日?为什么没有打扫卫生?”

  “是啊……不是,我周一二三打扫了,该景夏了,老师。”静言忙解释。

  “今天我们班被扣分了!谁让你们分组的?”老师生气的说

  “可是,可是,景夏…”静言急了。

  “可是,可是什么?景夏请假了!你赶快去打扫卫生,下周再打扫一周!”

  静言委屈的说:“好吧。”

  方老师叹口气说:“静言,你们很多孩子我高一高二都带过,家里的情况也比较清楚,你看你一直保持着中不溜的水平,考好了也许还能上个大专什么的,考不好了,你就回去一辈子给你妈端盘子呀!”

  静言低着头不吭声。

  方老师的声音严肃了起来说:“不要再看什么课外书了,现在开始,我要看到你看就全部没收!现在收收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看静言不说话,方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听到没有?!”

  静言赶紧抬起头看着方老师像下保证似得点着头说:“听到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方老师眼里有了慈祥的笑意说:“好了,回教室吧。”

  从办公室出来,静言没精打采的回到教室,拿起扫帚拖把,一个男生走过来接过静言手上的拖把就去了洗手间,静言急忙跟过去,是劳动委员关关,关关是个戴着近视眼镜斯文的男孩,很随和,大家都找他帮各种忙。

  “关关,还是我来吧!”静言伸手,

  关关抬起头对静言一笑:“我来吧,我已经把你和景夏调开了,现在我和你一组。”

  “啊,太好了!内个景夏,实在是懒得呀,”静言提到景夏就来火,就是他害的自己还要打扫一周卫生!

  “那你,下周还和我一起打扫?”静言有些不好意思,不会吧?

  “当然,以后我们一组了,你想分组我三天,你三天也行。”关关随和的说。

  “算了吧,一起打扫吧,万一你请假了怎么办?景夏的错,让你倒霉,真是!”静言有些内疚。

  “没事,也是我的错,我应该提醒你们,景夏那家伙从来不看值班表的。”关关有点宠溺的说。

  这语气,“你和景夏关系很好嘛?”静言心里有话就会问出来。

  “你不知道吗?我是他表哥,我妈是他姨妈。”关关很爽快的说。

  “所以景夏就不用打扫卫生吗?”静言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内幕。

  “那倒不是”关关很认真的说,“每次和他同组的女生都帮他打扫了。”

  静言撇撇嘴,一帮子只看脸的女人!掉价啊。

  “不过,我妈他们也不太来往了。”关关把拖把拧干放进桶里说。

  “为什么呀?”静言问。

  “以后告诉你。今天先打扫卫生。”关关说着就提着桶进了教室,静言也赶紧提着扫帚跟了过去。

  打扫完卫生,关关问静言家住哪里,正好可以顺路骑车带一程,静言拒绝了,因为每天放学路上的那段时光是静言最自由的时间了,可以边走边把《简爱》看完。回到饭馆可就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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