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大户
穆晴雪永远不会忘记，当她还是穆二小姐时的，那个血与火的黄昏。
“吃大户”的流民们聚拢在她家的碉堡外，他们家在村庄上的房产已经被毁之一炬，此刻，余灰正热。
站在一个穿越者的立场上，她一点也不奇怪会有这样一天的。
明武一十三年，她只有15岁，以穆二小姐的身份刚刚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两年。
这一年，中州大旱。老话说，“久旱必蝗”，大旱之后漫天的蝗虫就飞来了。当年的春粮收成只有平时的两成，而秋粮更是完全绝收。秋收还没到，村子里就有人陆续开始逃荒了。没有逃走的村民，也渐渐地往自己盛着薄粥的碗里加了草根、树皮。
村子角落里的一块空地，被临时清理作为停尸的地方。每隔几天就有尸体失踪，谁也不知道被拿去做了何用。
当时村子里还有两户大户，她家，和她家沾亲带故的李家。
日头还没落的时候，流民已经攻破了没有及时转移的李家。李家的家主始终不肯交出碉堡的钥匙——粮库在碉堡的深处。全家被失去理智的流民屠戮，尸体挂满了村口的干枯的榕树，尚温。
流民是从西边过来的，那边过灾得早，有些饥民已经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现在，他们裹协了本村的人，队伍壮大到五百多人，把她家的碉堡围了个水泄不通。
天色暗了，火把点起来了，映在石砌的墙垒内外，抵消不了那灰白色质地的寒意，晚风吹得火焰烈烈地响。
“乡亲们～咱们都是明理的人～这闹蝗闹旱可是天灾，冤不着俺头上啊～俺们家一没偷二没抢老实攒下这点家业不容易啊。”
“穆老爷～兄弟们也不容易～年景要是太平谁愿意干着掉脑袋的事情～今天只要你行个方便，兄弟们吃口，饱饭，俺们一不杀人二不防火，都好商量。”
“俺……这……”
穆德坤面露难色。他深知要是放他们进来把粮仓吃个干净，自己一家老小没了粮也得逃荒去……
也许仗着堡垒坚实，能够踞守下来，要不了几天，流民讨不到好处就会散去。
而且穆家上下，都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开仓救济。穆家几代人，打老祖宗挣下田业开始，勤勤勉勉，耕读传家，而且从来没有剥削过佃户，甚至逢着灾年还减上几分，这仓里的粮食全不是自己种的，但就是自己的私产啊——佃户交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可惜，身为穿越者的穆二小姐从来不这么觉得。哪怕对古代历史缺乏常识，甚至一开始还以为地主小姐的生活应该是充满了田园牧歌般的浪漫，她也能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地主和官府盘剥佃户、小农，降低了他们抵抗风险的能力，又不愿在灾后实施救济的种种，才是饥荒持续以致不可收拾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劝劝老爷子。刚一打算迈开步子，就被人拉住了。扭头一看，她姐姐拿警惕的眼神瞪着她：“你要去哪？”
“我想上院墙看看。”
“你去那里干吗？那里现在这么危险。不许去。”
正在争执的时候，一个家丁匆匆地往她们这跑来：“贼众登上院墙了，形势紧迫，请夫人小姐速速避难。”
“什么！？院墙坚固，怎么可能轻易陷落。”穆家夫人难以置信。
“贼人弓矢射中了老爷，院墙上群龙无首，贼众搭人梯冲上院墙，家丁护院现在已经散做一团！”
“那老爷怎么样了？”穆夫人脸色发白
“生……生死不明！”
“混帐玩意，一个个吃粮要饷的时候积极，真有事了都不顶用。”她姐姐唾口骂道。
那家丁倒也不恼，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速速避难云。
一行人赶忙往地牢里奔去。
地牢是穆家给“不规矩”的佃户、奴婢动私刑的地方，入口极为隐蔽。
此刻地牢里还关着个因为欠租子被押起来的老农人，浑身结满黑色的痂子——鞭子抽过的痕迹，瘦得显出骨头来，浑身发着尿骚味和脓血味混合的潮潮恶臭。看到一干人等进来，也没能做出反应——他已经极度衰落了。
穆二小姐也是第一次来她家的地牢，毕竟没事她也不会上这来。但她很清楚碉楼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地方，以前有欠了租子的农户来告求，被家丁拖走，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地主中是有好人的，可是地主这个阶级是百分百的腐朽和落后……所以她一点也不同情自己一家人的处境。盘剥——大灾——民变——王朝更替——盘薄……这是古代社会不可避免的残酷循环。
头顶混乱的脚步声持续了一晚上。
又等了半天，她们才敢从地牢里出来。
明晃晃的阳光下，院内到处都是碎石和破烂，几具尸首横躺在门沿，脸上挂着奇艺的欢愉——显然是被撑死的，粮仓的大门洞开，里面一袋袋的粮食显然被搬空，细碎的麦粒撒的到处都是。
她们又上了院墙，凭借衣服的纹饰才认出了老爷子——一只箭矢从胸口斜插到背后，而脸上好像被人用石头砸得血肉模糊，他的下身只有一条中衣，显然那条做工精良的丝绸裤子被识货的人扒了去，下体透着一股怪味——人在濒死的时候会有生理反应。
举目四望，大地显出苍黄——秋收过后，植物开始迅速地枯萎。阳光下飞舞着灰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被人吃过大户后，她们也得开始逃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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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系列将以穿越者的视角还原真实历史上的古代生活：现代人所向往的田园、江湖这些古代浪漫即使真的存在，在古代落后封建的经济、制度下，完完全全是脆弱和黑暗的。
故事设定在平行世界的架空王朝，但某些描写可能借鉴明末饥荒和农民起义的相关史料。
作为一个重新开始写作的练笔文，可能随时会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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