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城市化其实还不像现在,但其实就算是现在,在欠发达地区还是存在大量旱厕,我们老家话就说是“茅屎坑”,根本不会用到“旱厕”这样带有某种学术性分类的词汇,但却透着一股独有的民间口语化的直白形象。
记忆里的旱厕就是家附近的、小学校园里的还有奶奶家巷口街对面的。目前仅有奶奶家巷口街对面的那个还在诉说历史了。不过它们的建造结构都大同小异——分男女,没有门,门口有一个90度角的墙遮住门口,并且留下口子给人进去,男厕会有小便池,和对应的粪坑。小便池就是用矮砖垒砌的一块长条形区域,粪坑就是那么三四个坑,也是砌起来的,坑下是直通厕所后面的粪池的,我为什么说“厕所后面的粪池”呢?因为我了解到,有一种旱厕是用木板搭起来的,严格说起来属于池厕一体,甚至有掉下去的可能。
我小时候镇上的这个还没有这么恐怖。它坑下是有一个斜道,可能当时设计者想着设计成这样拉下来的屎尿会很容易滚落坑里,但这要世界上不存在摩擦力才行,毕竟屎这个东西,你也懂的。
嗡嗡的苍蝇,满地的尿水,夏天还会有四处蠕动的驱虫,加上炎热的气温,简直人间地狱。
冬天的可怕之处在于地上,尤其是在门口会结冰,一定要万分小心,一不小心就会……此时的气味已经不会像夏天那么浓烈,地上没有蛆虫和到处飞的苍蝇,但是有一种更恶心的情况,外面刮大风,风会顺着坑底倒灌回厕内,风大些的话,你就能很明确地感受到经过粪池洗礼的一大股寒凉气体扑到你不得不露出的光溜溜的屁股上,然后顺着你身体形成的角度,略过你蛋蛋那里还很有可能扑到你下巴和脸上。但是!千万别试图把腿并拢阻挡,特别是在有冰的情况下,理由你懂得。到了冬天过年的时候,情况会更加恶劣,总有淘气的小孩往厕所里丢炮仗,以此取乐。我有段时间很困惑于旱厕墙面上那些粪便是哪里来的,如果是屎客而为,那姿势真的很难拿捏,如果是另外搞上去的,那动机可以说也是其心当诛的,不过现在想想,大约就是那些隆冬腊月里那些流着大鼻涕全村乱转的小孩子们的杰作了。如果丢炮仗的时候里面还有人在,那随着炮仗爆炸而飞溅起的污秽之物……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曾经有一年大年初一,吃过午饭,想去巷口马路对面的旱厕去方便,刚到巷口,就听见女厕那边有破口大骂的声音,我不敢再往前去,生怕大年初一的“臭宝贝儿”真实地变臭。
历史的洪流滚滚而逝,城市化进程是谁也挡不住的。
在我们这边塞小镇里专门服务于厕所清洁的职业,我们家乡叫“掏大粪的”。他们通常不论冬夏都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只漏出眼睛,全身都是灰色的粗布衣衫,看起来都鼓囊囊的,戴的帽子就像抗日电影里日本军官戴的那种“屁帘儿帽”,只不过是灰色的,一台烧柴油的“三蹦子车”后面有个大圆桶,桶顶上有个盖子,大约是金属吧,但我从来都不确切知道那是什么材质的,因为长久地用它,早就被那些我们不愿提起但这篇文章一直在提及的东西所覆盖,就像结痂了一样。桶边或者车上某处还插这一根“大粪勺”,可见那时候这件事完全是人力作业。
因为看不到脸,我一度以为全城的大粪都是一个人在掏,当然是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敢确定,毕竟我没有闲到为了这个事还去申请下政府公开90年代末所有掏粪工人的信息数据以进行核证。
他们不论冬夏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没个遮挡,“突突突”地经过街道,就算那个时候那么大大咧咧的小镇人民,见到一整车的粪便驶过还是会觉得晦气,不由自主地用手在鼻子前扇着或者捂住,或者干脆屏气,遇到抽着烟的,嘬一口以后会啐一口痰,连同刚刚吸入的烟。如果在靠近大粪车吸一口气和吞进一只苍蝇选择的话,我怀疑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后来,从事这个工种人渐渐年纪越来越大,肯做这个工作的人也越来越少。于是,在某个冬天我终于看到了最让我觉得恶心的一幕,以致于我到现在难以忘怀。
那是一个冬日里阴天的午后,街上并没什么人,那个旱厕所属的街道已经开始了小范围的拆迁,路过那里忽然尿急,坚持不到回家了,做好了准备,屏住呼吸,进了那个90度的小围墙,来到厕所门前,我惊呆了,一共三个坑,屎居然堆到冒出坑外,中间那堆最高,活像三座小山,只不过是由已经冻硬了的屎尿冻堆而成的。实在不敢想象半米多高的粪山,究竟是怎么搞的。
我赶快跑出来,已经忘记了撒尿的事,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满是屎尿的世界。虽然一直想忘记,但我知道大约这一幕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忘记这个触目惊心的反人类画面了。
想看图的自己去搜,不过经过我搜索的结果,很恶心的已经看不太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