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赵春霞老师《小城符号》有感
我也生活在这个小城,和赵老师各居一端或是未曾邂逅的比邻。我们共同呼吸着小城的烟火气息,为柴米油盐奔走的同时,也让灵魂独守寂寞。我们在物质生活的夹缝里去使劲儿嗅书香,去为诗意安放一个梦境的空间。我也会徜徉在小城的夜色里,在斑驳昏暗的街巷,在喧闹繁华的酒馆,让心迷失在宁静或热闹中,疲惫在舒适和放松里。那被夜曲唤起的、在迷离的街灯中浮现的某个瞬间的感觉,很快被生活的喧腾淹没了,感叹之后又多了释怀,年过40的我真的能融入这流水一样的生活了。
自从三年前搬到金泉来,住在这个小城最繁华和最古老的交界处,我觉得自己第一次有了身在小城中的感觉。以前住怡兴——那是小城城郊荒地开辟的现代住宅区,工作单位也是城郊新建的学校,常年两点一线,往返于宽阔无人的新柏油路上,我只有现代生活的感觉,没有小城生活的意识。
也许是对现代感的疲倦,也许是年龄增长对历史年代更有感觉。在我偶然一次发现了顺城街的老巷后,我开始迷恋上逛老城区的旧巷。那些明清时代遗留下来的老房子,像沉睡的老人。杂乱地扯在空中的旧电线,飘动在寒风中的房上的枯草,像是老人的毛发; 夕阳的余晖照在昏黄斑驳的墙壁上,是老人的肌肤;一砖一瓦是他的呼吸。街道上的叫卖声,破旧三轮车发出的吱嘎声,是他的呓语。来往的每个人的眼神都是他半醒半眠的神经,闪动着他断断续续的古老故事。
作家王安忆说城市无故事,因为城市人口不断流动以及人情疏离; 因为城市人大多从事的工作是流水环节的局部,故而城市人即使有故事也是碎片化的。但是,我想作家忘了,除了城市和农村,还有小城这样的存在。小城人的居住是固定的,几辈人在这条巷子里来去世代为邻,小城人的工作也多是稳定的个体。修了一辈子鞋的,卖了大半辈子炒货的,开了几代人粮油店的,祖传行中医的……比起农村生活的闭塞,小城人最先感受着时代变化带来的震动和外来人口侵入带来的冲击。他们既安于巷子深处,又躁动于城市发展的脉搏。他们的故事比起农村人更丰富,人性也比农村人更复杂,但仍然是离不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饮食男女,人间烟火。
我走在小城的老巷里,想象着每个低矮的房檐下锅碗儿瓢盆的碰撞,新人的欢笑,旧人的哭泣,小孩的长大,老人的故去;孙家升职了,李家发财了,赵家失窃了,钱家偷情了;喝酒爱吹牛的张胖子半身不遂了,裁缝的女儿和街头小皮匠私奔了,文化馆退休的老周吹得一手好笛子,吴家媳妇被误诊癌症虚惊一场,整天闭门读书一心想出入头地的郑家小伙子得了癔病,游手好闲的王家光棍中了彩票大奖……无数个故事在我的脑海里演绎,我走在小城的老巷里,就像走在一部合订的民间故事会里,每一步都是一个传说,每一步都是一篇诠释人生主题的小说。城墙根的脏水,是谁家懒婆娘泼上去的?估计是昨晚麻将搓晚了早上睁不开眼懒得往远走;要不就是哪个夜归的酒鬼找不着厕所绕到火巷口尿的;旧货店门口十字路口的太阳地儿,缩着脖子袖着手的老头儿们,虽然眼神是混沌的,还浑然不觉冻出了鼻涕,然而笑容却是通透的明亮的……这一篇篇藏在老街旧巷的小说和一个个细节,都因为鲜活而无限精彩,让我深深着迷。
我在这个小城生活,我不知道我会为它留下什么样的故事。时光如水,缓缓流过小城,我正在平和地融入,融入岁月,融入这座小城,等待成为它逝去的历史中,一抹不易察觉的斑驳光影……
2021年11月8日手机摄于沙城顺城街火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