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死不死

文 | 歌晨

【壹】

“二柱子,二柱子”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略显慌张的呼喊。

正在工地埋头和水泥的二柱子停下手上的工作,用围在脖子上有点脏兮兮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看向来人。

“哟,老张,你今天不是休息嘛,怎么来了,还这么火急火燎的,莫不是昨晚又欠了洗头房小姑娘的帐没还被追了?”二柱子打趣道。

“哎呀,二柱子,到现在你还有闲心开玩笑。你老家来电话了,说是你父亲病危,要你赶紧回家看看嘞。”老张一脸精彩的说道。

【贰】

“咚 咚 咚”

“进来” 屋里传来似乎不耐烦的回应。

二柱子推门而入,先是快速环视了一下略显破旧的房间,这才走向办公桌,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招财进宝”的元宝,后面坐着的正是自己所在施工队的工头。

“是二柱子啊,有事吗”工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两个核桃,一双倒三角眼也不断打量着来人。

“那个...工头,我想请几天假回一趟老家。”二柱子明显有些不安,眼睛飘忽不定,中气不足的说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前几秒还有些坐没坐样的工头直接窜了起来,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番看着二柱子。

“工...工头,家里来电话啦,说是我父亲病危,急需我回家...一段时间。”二柱子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尤其是最后的几个字吐出来如卡在喉咙中的鱼刺般难以下咽。

“二柱子啊,二柱子,不是我说你,你才来咱们施工队多久就要请假,还要请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你告诉我”工头走出桌后,脸上尽显刻薄之样,脚步踱来踱去,似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家里人说父亲病危,至于还有几天活头我怎会知道呢。也许两三天,也许十几天吧。”二柱子有些欲哭无泪,说这话时一直不断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工头的表情。

“这样,你也别说工头我不近人情,我只给你7天的假,7天之后还在这个办公室,我必须要见到你。”工头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看向二柱子,似乎只要对面的人有任何拒绝的迹象就会冲上去撕了他一样。

“好,好。谢谢工头,谢谢工头”。说着二柱子就从自己鼓鼓的口袋里掏出来几盒烟放在了桌上。“刚才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去超市特意为您买的,您尝尝合不合口味”,脸上顿时尽显谄媚之色。

【叁】

破旧的公交车行驶在泥泞的小路上,刚下火车就急匆匆往回奔的二柱子就在这辆车上。颠簸的路面让二柱子越来越烦躁起来,想起工头只给自己7天的假期,想起不知父亲病危到何种程度,想起工地那一天将近200块的收入,令他一阵头疼,已无心看窗外那农村满是绿色的情景。

“兹~~~”,刹车声传来,二柱子下了车,看向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村庄,便不免想起自己早年离家出去到处打工的日子。

就这样边走边想,终于来到了自己家门前,家里并未有什么太大变化,还是那略显破旧的青瓦房。母亲去世的早,自己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家里这些年一直都是父亲一人在家。

“爸”,二柱子一边推开门一边喊道。先入眼帘的是堂屋里早已站满的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

“二柱子回来了” “哟,是二柱子啊”看到二柱子的亲戚接二连三的打起了招呼。二柱子一一回应并穿过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此时的父亲被亲戚们放在早已铺满席子和秸秆的地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旁边放着还在熬着中药的砂锅,这些东西无时不在透露着父亲的情况有多严重。

二柱子坐下来问道身边的姑姑父亲的情况如何,姑姑脸上略带悲伤之色,直言怕是撑不过这两天了。二柱子像是舒了一口气一样,看向父亲,喊了声爸。

父亲睁开他那浑浊的眼睛,鼻子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气息,孱弱的声音艰难的从喉咙里发了出来。“柱儿啊,是你吗?你回来啦。”说着从被子里抽出自己干瘪细瘦的手臂向儿子伸去。二柱子顺势握着父亲的手掌,感受着手心仅存的温度。

夜晚,送走了大部分亲戚,帮父亲擦拭完身体,二柱子躺在小时候自己睡过的竹床上,时不时侧过头看一下躺在席子上的父亲和还围在父亲身边说着话的亲戚,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气。没人知道二柱子在想什么,最后只剩下外面蟋蟀的叫声在安静的夜晚格外的突兀。

【肆】

两天后,一大早二柱子就把姑姑拉进里屋,“姑,你不是说我爸撑不过这两天了吗,我怎么看他的气色反而有点好转起来了呢?”二柱子脸上有着一丝烦躁,像是在质问一般。“这我哪知道,反正医院早下了病危通知书,活肯定活不久了,但究竟哪天咽气,只有你父亲自己知道了。”姑姑也是一脸无奈,叹气道。

中午,亲戚们都出去吃饭了,留二柱子一人陪着父亲,他往门外看了又看,空无一人,这才放心起来。

他看向自己脸色略微泛着红光的父亲,说道:“爸,你身体怎么样了,还能撑着吗?"躺在席子上的父亲微微点了下头,声若蚊蝇般道:“但可能熬不了几天了。”

听了这话的二柱子再也不淡定了,猛地问道:“你到底死不死?我也就请了7天假,这是把做丧事的时间都算进来的。工地的工头那刻薄样,是不讲情面的,而且请假都要或多或少扣工资的,一天可是有200多块钱呢。”

那一刻,二柱子的父亲如同中邪般嘴唇泛白,双眼无光,似乎二柱子的脸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也许是掩饰什么,他扭过头不再理会仍在喋喋不休的二柱子,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当晚,二柱子的父亲病逝。丧礼办的很是隆重,村里的人都夸二柱子孝顺,工作那么忙都要及时赶回见父亲最后一面。殊不知其实来参加丧礼的村民都注意到了席子旁边放着的那一小瓶早已成空的农药,只是大家似乎都习惯了罢了。

【伍】

第八天的一大早,工头对二柱子出现在办公室感到很意外,“丧事办完了?”工头问道,神情中似带着一丝不屑。

“完了,也算寿终正寝了。 ”那一刻,二柱子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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