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讲话间,却见门口一人唯唯诺诺,踌躇着不敢进门。邓羌大喝道:“你那厮什么人,可是在偷听我们讲话?”
那人闻言,急忙上前道:“小人张三,请问这里可有一位柳轻歌柳大爷?”
柳轻歌放下酒杯,看向那人道:“我就是柳轻歌。”
那人大喜,顿首道:“小人在对面开了一个卖炊饼的小摊,早些时候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给了小人五两银子,要小人亲手将这封信交给一位叫柳轻歌的大爷。”
说完,自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与柳轻歌。
柳轻歌皱眉道:“那人长什么模样,可曾道出姓名?”
张三笑逐颜开,道:“那人放下银子和信封就转身走了,小人倒没有看清长相。他直说要将信封交给柳大爷,也没有说出自己姓名。”
只是代跑了一趟腿,就白白捡了五两银子,的确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柳轻歌打发他离开,拆开信封,一张薄薄的发黄纸片,上面只写了七个字:戌时城西土窑见。字迹平淡无异,看不出有任何不寻常之处。
事情颇有些诡异,却往往更能勾起人们的好奇之心。几个人跃跃欲试,均有意前往一窥究竟。
柳轻歌沉吟半晌,道:“对方既然刻意隐迹身形,自然是不想露面,倘若大伙一起去,只怕那人不肯现身。”
谢道韫急急道:“要不,柳公子在前,我们几个人悄悄跟在后面,万一对方有什么企图,也好有个照应。”
她眼见对方行事诡异,便有些疑心与“天问”有关,是以并不放心柳轻歌一个人前往。
柳轻歌知她心意,却也不便明言,索性道:“要不这样,咱们以一个时辰为限,到时候我没有回来的话,你们再一同前往如何?”
他既然这样讲,众人便不再坚持,谢道韫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忧色甚浓。
此时酉时过半,柳轻歌便辞了众人,找掌柜的问明方向,直奔城西方向而去。
正值十月十四,圆月东升。地上积雪早已消融,午夜寒冷,原本有些泥泞的土地已经微微结冻。冷风拂面,顿时有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感觉。
柳轻歌展动身形,四周一片空旷,偶尔几声凄厉的狼嚎在黑暗之中更增神秘,让他反而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自从四岁开始,他就接受严格的训练,在终年积雪的山上来回奔走,残酷的磨炼,也让他有了绝世无双的轻功。甚至多年以后,他都很怀念那段不算美好却充满回忆的时光。只可惜,那段时光实在太过短暂,八岁的时候,他就不得不离开唯一的可栖身之地,四处漂泊,浪迹天涯。
土窑距离盛乐城并不遥远,半个时辰左右,便可见黑夜中的阴影,籍着月光,依稀可见一条颀长的身影。柳轻歌在不远处站定,但见那人负手望天一动不动,仿佛早已魂游天外。
许久,那人缓缓转身,道:“你来了。”
却原来是“天师道”孙恩。
柳轻歌暗暗吃惊,自从乌家镇群豪协助冉闵南逃,孙恩便再未现身,没想到他竟也不远千里,到了盛乐城。此番营救尹飞燕三人之事非同小可,他倒实在不愿意平添这样一个对手。只是孙恩既然主动现身,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少宗主的身份,又何必书信留言,故作神秘?”
孙恩不理会他话中的讥诮之意,迟疑半晌,道“她,她幼弟失踪一事,你们可查出什么线索?”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谢道韫。柳轻歌这才明白过来,他曾听尹飞燕提到孙恩对谢道韫颇为有意,而且恰恰在富贵山庄救了谢道韫一命。想必是听闻谢道韫提及谢玄被掳一事,有意施以援手,是以一路尾随至盛乐城。
柳轻歌松了一口气,对方既然是友非敌,以孙恩的身手,的确是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只是,他的这一番良苦用心,恐怕终将付诸流水。便不由得暗暗摇头,苦笑道:“这几日我明察暗访,却是一无所获。对方进入盛乐城后,仿佛一下子凭空消失,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孙恩也是眉头紧缩,缓缓道:“对方行事十分小心谨慎,我先你们一日抵达盛乐城,却也并未查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不过,倒是意外发现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
柳轻歌道:“孙兄所指的,莫非是盛乐城近百名铁匠失踪一事?”
孙点点头,道:“不错。起先我并未留意此事,却在无意间发现失踪的铁匠都是被装在巨大的木桩之中,秘密遣送出城。我觉得事有蹊跷,有意一查究竟。只是负责押送的那些人警惕性很高,几次三番之下,也仅仅听到有人提及主上,两小孩几个字,旋即被同行之人喝止。我便愈发坚信此事非同寻常,为防打草惊蛇,便不敢过分接近。不过,倒也并非全无所获,我发现每次押送的车辆到了土窑这里便会神秘失踪,料想此地便是他们的一个秘密巢穴。”
“所以你一定是发现了巢穴的入口便是在这土窑之中?”
孙恩摇了摇头,颓然道:“说来惭愧,我明明看到他们是到了这里,四周腾起一片白色的烟雾,等到烟雾散去,负责押送的人连同车辆全部消失不见。我也曾彻夜在这里埋伏,都是运送木桩的车辆到了这里凭空消失,从未见有任何车辆自这里离开。”
柳轻歌道:“土窑之中想必你也仔细探查过,可有什么发现?”
孙恩叹了口气,道:“与普通荒废掉的土窑无二,完全看不出任何机关密道之类的痕迹。”
柳轻歌不再言语,一个飞身,跃入土窑之中。孙恩尾随而入。这的确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土窑,地面凸凹不平,零星散落着一些未烧制好的陶器碎片,灰烬早已化为硬土,窑顶一尺见方的洞口微微透进些天光,依稀可见层层的蛛网。
两人细细探查每一个角落,依旧一无所获。柳轻歌大为失望,孙恩费劲周折获取的线索,全然排不上用场。对手的防范显然十分严密,却也恰恰证明了此处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正此时,脚下传来微微的晃动,片刻之后,整个地面开始缓缓下沉。两人对望一眼,柳轻歌轻轻一跃,已穿过窑顶洞口,孙恩则是游鱼般滑出门口,自土窑外侧与柳轻歌会合。
这两人均为当世绝顶高手,一连串的动作轻盈至极,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再看时,方才下沉的地面已恢复原状,原本空荡荡的土窑却多了两名身着斗篷的黑衣人。只听其中一人道:“今天是最后一批货,希望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
另一人接口道:“能出什么差池?上头有传话,再给三天时间,不管有没有结果,这些货物都就地处理,一个不留。”
先前那人嘿嘿冷笑几声,道:“倒便宜了那些打铁的,五两金子买副棺材。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五两金子分给弟兄们,岂不痛快?”
另一人厉声呵斥道:“休要胡说,小心割了你的舌头。主上的心思岂是你我能胡乱猜测的?”
那人便不再做声,似乎对同伴口中的主上十分畏惧。二人一前一后,奔出土窑,不时抬头张望,显然有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