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在住房旁边挖沼气池,挖出一条麻石门槛。这条门槛是叔家原来老房子的门槛,后来房子几经翻盖,这条门槛也就弃之不用,几番折腾,埋入了地下。现在挖沼气池,又把它翻出土面,重现天日。
麻石槛很大,叔一人搬不动,喊我帮忙把它抬掉。我这人懒,就想穷点子,找了一把大锤,想把它砸断再抬。谁知这麻石槛虽有近上百年的历史,闲弃不用也有几十年的光景,却一点也没有风化粉蚀的现象,我打了十多锤,才把它砸断,那断面还仍像新的一样。叔说,麻石在石头里算最好的石头,过去修桥用的桥面都是用麻石,特结实,不易损坏。我联想到离家不远处的一条小河,有一座麻石桥自我小时是那样,到现在还是那样,那由三条很长的麻石组成的桥面已磨光如镜,但从未听说断过,于是深以为然。
跟叔边抬石头,边闲聊。叔对我说,别看这不起眼的麻石门槛,却还藏有一个难忘的故事。我忙问,有何故事呢?叔于是就对我谈起下面这个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爷爷住在叔家的东厢房,而那条麻石门槛就坐落在爷爷房门的门下。其时爷爷已身患重病,忽一日,爷爷对叔说,他想要喝酒。叔想,父亲一生唯一的嗜好就是喝点酒,现在患病连饮食都很困难,虽说家里没什么钱,但想他已时日无多,有这个愿望何不帮他实现?于是叔就去帮他买酒。可那年月哪像现在,那时买什么东西都难啊!虽说我们本地能买到八毛二分钱一斤的散酒,可叔想买点好酒给父亲喝,那就得到远在三十公里之外的安庆城里去买。那时候没公交车啊,全靠步行。小叔起了一个早,拿了酒票走到城里买酒。两瓶一块三毛一分钱一瓶的高粱大曲就被叔在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带回来了,走近家门,就见爷爷拄着一根拐杖,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口晒太阳。叔说:大,我把酒给你买回来了。爷爷一听,那无神的眼睛里顿时闪出光彩来,接过叔递来的一瓶酒,对着嘴就“咕噜咕噜”了一大口。叔笑着说:这还有一瓶呢。爷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把没喝完的那瓶酒夹到腋下,另只手拿着那瓶没开封的酒,准备把酒送到他房间里,留着慢慢享用。谁知在进房间迈那麻石门槛时,由于手要扶门框,腋下自然松开,那夹着的酒就掉了下来,“叭”的一声摔在门槛上,碎了,酒撒了一地。爷爷迅即扔掉拐杖,小心放下那瓶整酒,双膝跪下准备去吸麻石槛上那残存的酒,叔赶紧过来,一把扶起了爷爷,保存了爷爷的脸面,同时也避免了爷爷被那玻璃碎渣扎破嘴唇的风险。
爷爷这一晚上的懊恼啊!悔恨阿!他至宝似的抱着另外那瓶整酒躺在床上,流了一晚上浑浊的泪水……
叔的故事说完了,我却后悔起刚才的举动,一根好好的麻石,我干吗要把它砸断呢?真是人混账,脑子抽筋呢!
正想着呢,头顶上一根枯树枝无声地落了下来,正好砸在我的头上,我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