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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雷滚滚，银蛇飞舞，耀眼的闪电把茫茫夜色照得如同白昼。一只洁白的白狐在雷声中惊惶失措地逃进了残旧的山神庙中。

山神庙年久失修，残垣断壁，几乎还原成原色的神像歪倒在香案后，断臂上露出了黝黑的泥土。

此时，天空中暴雨倾盆而下，殿内小雨绵绵，只有三尺香案尚有一点干处，一位衣着破旧的书生和衣蜷缩在香案上的干处酣然入睡。白狐闯进殿内，窜上窜下，找不到一块可以藏身的地方。最后，看了一眼歪倒的神像，小心翼翼地爬进了穷书生的长衫之中。

天雷围绕着破庙发出骇人的轰鸣声，震得地动山摇，闪电一道紧一道，挟裹着狂风欲吹起书生的长衫，好让天雷击杀惊慌失措的白狐。白狐肝胆俱裂，用嘴和爪子牢牢抓住长衫。风越刮越猛，长衫随风起舞，有好几次露出了藏在长衫之下的白狐。说来也巧，每次穷书生都会动动脚，重新又把白狐裹紧在长衫中。

在一声天雷声中，歪倒的山神金光闪闪地立了起来，走到殿外，对着雷神深深一揖道：“小神恭迎上仙。”

要是平时，雷神对这种莞尔之神是不屑一顾的。现今不同，忙碌了半天都收拾不了一只山野小妖，面子上多少有点过不去，迫不及待地吩咐道：“莞尔小仙，快快把小妖送出山门。”

“上仙有所不知，白狐现有贵人相护，小神也是爱莫能助。”

“真的？”雷神知道，如不是有大神佑护，一只小小的白狐就是不被雷电劈死，也会被天雷震裂肝胆而亡。

“正是。”

雷神不信，观察殿内情形，只见一道金光在殿内若隐若现，久久不散。雷神明白白狐命不该绝，只得收了风雨雷电，回去交令。

二

穷书生一直睡到第二天天空放晴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位身着白衣的妙龄少女伏在香案上。假如穷书生爬起必会惊醒白衣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到时如何解释得清楚？不起吗，京师开考的日子一天紧似一天，如再耽搁，错过科考，十年寒窗一朝废，怎对得起日夜盼望自己衣锦还乡的老娘。

恰在此时，白衣姑娘醒了，对他深深一揖，道了个万福：“小妹与家人走失，误入殿内，如打扰到先生，还望见谅。”

“无妨。”男人对女人总是宽容的，穷书生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少女，想保护都来不及，哪里会有责怪的道理。

“谢谢先生，”姑娘再一次道了万福。双方互通姓名，白衣少女叫白柔，是随父上京城投亲的。穷书生叫严生，是上京赶考的举人。男的才学过人，女的天生丽人，两人一时相见恨晚。白柔也不再等待父亲，和严生结伴上京，边行边等，到了京城再与父亲会合。

白柔美而多金，寻了马车，载着两人向京城而去。一路上，吟诗作对，严生还真没难住过白柔。而且白柔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才学隐隐比严生还要高上一筹。严生满心欢喜，虚心请教白柔，学问更是一日千里，有美女做伴，人也更加得意志满，意气风发。

三

十里长亭，柳色青青，分别就在眼前。

严生望着白柔欲言又止，神色落寞。也是，一介穷书生，难攀高枝上的凤凰，此刻一别，形同陌路。白柔呢，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仍然是喜笑盈盈，妙语连珠。

分别了，白柔笑着问道：“严相公，假如奴家是一只千年修行的白狐，你会不会害怕？”

“害怕？害什么怕，你就是一只万年的老狐狸我也一样喜欢。”如此风华正茂的少女，又怎会是狐狸呢？就是狐狸，我也要学学宁采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好。既然如此，我实话实说。我是狐妖，来京城投亲是假，贪恋你潇洒和才华是真。如蒙不弃，奴家愿与你相伴一生。”

“好。”严生求之不得，两人结伴以夫妇之名投了客栈。如此一来，白柔倾心相授，把自己的所学全部传授给了严生。两人琴瑟和鸣，谈论着学问文章，助严生在才学上更上一层高楼。最后在会试殿试中一鸣惊人，高中进士，放了一任边远地区的县令。

任所距京千里，有美人相伴，严生一路也不寂寞。到县衙时，白柔止住了脚步，说衙门中神灵祐护，她们妖族是进不了衙门的，否则必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严生以为她是说笑，一再相邀，请她进去。白柔哪里敢进，苦苦哀求。严生没法，最后只得在县衙附近找了一处偏僻之所，作为白柔的安身之地。

四

边远之地，百废待兴，每天忙得严生是焦头烂额，精疲力竭，只有回到白柔的住所才会享受到生活的甜蜜。白柔以女性的温柔安抚着他，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他的生活。都说狐通人性，懂得如何开导人，白柔不仅能安慰人，对严生处理不了政务，也能提出独特的解决方法，助严生处理得完美无瑕。有了白柔的帮助，严生很快就在任所打开了局面，颇受上司的赏识。三年任满，因政绩突出，调任上州同知。

官大了，严生的心也就花了。白柔虽美，怎奈娘家没实力，官场上帮不到他。严生明白，官做到这个份上，朝中没有靠山是很难升迁的。严生想，白柔当初不是说是去京城投亲的吗，能千里投亲的人，非富即贵，在京城的关系应该是非同小可。假如能攀上朝中的关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可是，无论他怎么追问，白柔都笑着说自己只是山中一只千年的白狐，和朝中没有任何关系。提醒他城东的黄府和当朝宰相是远房亲戚，只要和他家结上亲，就和宰相大人攀上了关系。而且黄府中的大小姐尚在待字闺中，让严生去黄府提亲。

黄府小姐在当地是名声在外，可是这不是什么好名声，是以丑出名，嘴歪眼斜朝天鼻，男人看上一眼，三天内全无食欲。严生听白柔要他向黄府提亲，以为是嘲笑他想升官想疯了，故意膈应他，嘴上不说，但满脸的不悦阴得能下雨。

没想到白柔一本正经地说，你只管提亲，她负责把黄小姐变美。

丑能变美，天下奇闻，严生哪里肯信。

白柔说：“我不是千年狐狸吗，简单。”

“那你呢？”严生还算有良心，没有忘白柔的好。

“你是人，我是妖，人妖通婚，必遭天谴。我，终将离你远去。”

严生想想也是，他虽然不相信白柔是千年狐狸，但见她一直不同意成婚，想必其中定有隐情。最后同意了，提着礼品亲自去黄府求亲。

黄老太爷听说有人上门提亲，自是满心欢喜。见是同知大人，更是喜不自禁。自己这个闺女年过二五，眼看要砸在手里，没想到被同知大人看上，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但他也知道男人都是颜控动物，女儿啥样自己还是清楚的。不解地问道：“同知大人，小女的情况你可清楚？”

“知道，”说到黄小姐，严生本来想吐，想起白柔的嘱咐，还是忍住了，道，“丈夫娶妻，有德即可。下官仰慕令爱之德，老太爷尽管放心。”

话说得好听，黄老太爷释然。自家女儿丑虽丑点，但家教甚严，女红文才还算不错，今得同知大人垂青，哪有不同意之理？

选上黄道吉日，成了大礼。洞房当夜，严生揭开盖头，面对黄小姐实在是下不了手，仍然去了白柔的住所。白柔好像知道他要来似的，早已为他准备了一方带有清香的白手绢，让严生带回覆在新人脸上，一炷香工夫再揭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严生依言，当揭开手绢后，几乎是惊呆了，黄小姐的眼不斜嘴不歪鼻孔也不再朝天，虽没国色天香，也算是中人之姿。连覆三次，黄小姐变得简直是画中的美人儿，樱桃小口丹凤眼，特别是那小鼻子，似一滴带有灵性的水珠，多一份则多，小一份则少，把脸部衬托得美轮美奂，美丽动人。

三朝回门，黄府家人见到几乎换了一个人似的大小姐，不知是喜是悲，急忙报知黄老太爷。黄老太爷也是吃惊不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是他的女儿。他甚至以为女儿已经惨遭不测，寻思着怎样才能给女儿讨回公道。

“女儿给爹爹请安。”不错，这声音与女儿毫无二致，难道这女子真的是自己的女儿。黄老太爷将信将疑地询问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小事，黄小姐自是对答如流，并说了自己的离奇经历。黄老太爷信了，隆重地招待了女儿姑爷。

五

严生婚后对黄小姐和白柔是雨露均沾，引起了黄小姐的不满。一次酒后，她弄清楚了严生的这个狐狸外室。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黄小姐命人偷偷找来捉妖师，准备捉拿白柔。

狐狸终归是狐狸，哪怕是有千年道行，在捉妖师面前也是一文不值，很快就被捉妖师逼到了墙角。白柔苦苦哀求捉妖师放她一条生路，捉妖师要求她远离严生回归山林，她又舍不得离开。这就由不得你了，自古人妖不两立，捉妖师见她顽冥不化，当即点燃黄表纸仙符，请来天雷。一时银蛇飞舞，白柔逐渐蜷缩成一只白色的狐狸，一声天雷狠狠地劈向白狐。

千钧一发，在天雷劈到白柔身子的一瞬间，一道人影护住了蜷缩在墙角的白柔，正是严生。严生身穿官服，官服上发出金光挡住了斩妖除魔的天雷。紧接着，白柔重新幻化成人影，一朵祥云托着她徐徐升起，身穿金甲的力士接引着白柔消失在天空中。

严生虽是不舍，但见白柔白日飞升，修成正果，心中还是非常欣慰的。默默向心上人表示，他将尽力做一个好官，以报白柔对他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