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阮肆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好像一支坚冰插在了他的心上,薄如蝉翼的冰顺着和心脏相连的血管冷静而又迅速地向他的全身蔓延,一寸一寸摆盖了纤细的血管,将它们完美地包离起来,他似乎可以听到冰冻结的细碎响声,冷到他打了一个寒战,冷到有液体从他的眼拥挤而出。
他不敢想象,匙绘该是抱着怎样开心的心情去找那位教授的,而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滴水穿石需万年,长河雁屏但须臾。
这么多年大家对他的意他已经习惯,也慢慢地对大家的言论产生了免疫。但匙绘那么崇敬和感激的严教授,却用一席话彻底击了他。
匙绘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画浮誓绘,去杀这些人,然后自杀的?
阵刺痛传来,阮肆低下头,发现由于握得太过用力,钉着画板的钉子进了他的无名指。据说无名指是五指中接受痛感最小的手指,他闭上眼睛,感受无名指传来的痛感。匙绘,你用匕首刺穿胸口时,是这种疼痛的几倍呢?十倍?五十倍?一百倍?
到底是什么样的勇气才能让你选择了如此惨烈的自杀方法?不是跳楼不是投湖不是安眠药,而是用锋利的匕首刺穿心脏,感受生命一丝丝流失?匙绘,你到底背负着多大的绝望?
匙绘,你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机会,那我的机会呢?你带着你的绝望去寻找救赎,却让我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誓言残存于世。
阮肆沉默地打开白布,最后一幅浮誓绘呈现在他眼前。黑色基调,画中还是那个废旧仓库,和江路的浮誓绘一样的视角。匙绘跪坐在那个箱子上面,残破的羽翼从他岣的后背挣出,他的翅膀上已经没有了羽毛,只剩下零散的骨架和灰黑的腐肉,那是他前世的荣耀。足赤的金色箭矢散发着醇厚的红色光泽,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钉在了箱子上。画上的匙绘垂着脸,看不清表情,有血泪滴下来,红如残阳。
阮肆把画板翻转,一行字映入眼帘:
浮誓绘·终·对这个浮世最后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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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肆没有再去那个仓库,他遵从匙绘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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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悉,日前轰动全市的浅江中学命案已被侦破,凶手系该校高三学生,因其与其他人发生冲突而展开报复,先后杀死二人。警方在第一起命案发生地找到了畏罪自杀的凶手,并确认其身亡。浅江中学校长于昨日发表讲话,学校即日起复课。校方会加强学生的思想品德教育,及时正确地疏导学生的负面情绪……”
第十章
“阮先生,您在五年前拒绝国内知名美院C大的邀请,毅然决定只身前往美国深造,当时业内人士都不看好您的这个决定。您在美国沉寂两年,后来创作《浮誓绘》系 列惊艳业界,C大再次向您抛出橄榄枝,您却再次拒绝。现在您回到B市,并一手开办了 Hadrian画,前几幅《浮誓绘》都拍出了天价,请问您有什么想要对之前不看好您的人说的?”
“阮先生,我曾有幸去过您《浮誓绘》的拍卖现场,画中那种绝处逢生的希望,带着一种置感人心的力量,请问这是您在美国孤身一人时的感悟吗?”
“阮先生,据传你目前准备拍卖的是《浮誓绘》系列的最后一幅,每次您都会为画作起一个副标题,请问您方便透露这最后一幅的名字吗?”
直到走到车前,阮肆才摘下墨镜开口,“最后一幅的名字是“浮誓绘·终·流年还是在继续”,画作将于下周开始在画庭展出,但它是增与我一位故人的礼物,并不会参与拍卖。”说完,阮肆弯腰钻进车里,不再理会外面的记者。
匙绘,你把你的誓言留给了我。
我带着那几幅画背井离乡,在美国那么艰难的日子我都挺过来了,因为我知道,我背负着的不仅是我的前途和命运,更有你的生命誓言。它注定了我不能输,我一定会把你的誓言呈现给这个世界。
阮肆回想着自己最后的浮誓绘:废旧仓库里面,男孩跪在一个大箱子上面,他长着双完美的黑金色的翅膀,左手中拿着一支血淋淋的箭矢,右手放在还在流血的胸口,他匍匐着想要前进,仰头试图触碰棚顶泄下的最后一缕阳光。
匙绘,你看到了吗?你的誓言,由我为你延续。
浮誓绘,流年还是在继续。
还是在继续。
终章
少年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年少之时,黑为黑,白为白,却不知道其实有一种颜色是灰。
太容易把是非分得过于清楚。
尚不知道人生不止有对错,更有其他不可抗的因素。
生存,家庭,活下去,生老病死。
你需要为此磨平你的棱角,你要把沙子揉进眼中,忍受它,习惯它,漠视它,最终成为它。
或许真正面对黑暗的方法并不是去对抗它,而是去拥抱它。没人知道光明和黑暗的百分比,但是黑暗终究存在,且永不磨灭,但是光明与之同在。
活下去,带着你的誓言,活下去。
最终,你会踏着自己的餐言,走上属于自己的刚棘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