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以来几乎没有几天是太阳天,绵绵秋雨,如一位痴情女子缠恋心上人一般恋恋不舍,久久不肯离去。
正值秋收,这样的痴情雨可不受农人的欢迎。地里的早种大豆已经熟透了,若是大晴天,定能听到豆子从豆荚里跳出来的声音,"咯嗒","咯嗒",短促又清脆,似呼唤主人收它们回家。
绵绵秋雨却将豆儿们浸个透透。豆荚里的豆子经不起秋雨这样的软磨硬泡,有的在豆荚里发了芽,耷拉着脑袋的豆荚挂在豆秆上,显得无精打采;有的随豆荚一起落地上,沾着泥土的温度生根发芽了。这些豆儿算是幸运的------虽然是"未嫁先孕",终究是生命有了延续,终究是有希望在。
绝大多数豆儿的归属是发烂发霉,农人站在田边疼惜不已:多好的豆儿啊,又大又饱满,满指望着今年的豆能高产,到底没能收上场啊。唉!
分久必合,阴久必阳,"宅"在家里数日的太阳终于在周六出来了。
一扫天地间的潮湿和阴暗,洒满人间的灿灿光华也驱散了人们心头的潮湿。人们日子还得过,舒展舒展愁眉,看看其他还有哪些庄稼可以挽救,收多少是多少啊。
我家老太太虽然人在上海儿子家,心却也在惦念着老家那十多亩地。
自从三年前老伴突然离世,她也就突然地跟儿子去上海了。一切都那么突然,来不及思考,来不及你有太多的悲伤。生活不仅是主动悲喜,更多的是顺应。
那个家,那个和老伴生活了近五十年的家,就这样被突兀地给抛在脑后了。
儿女们都劝她,把那十几亩地给人家种吧,她舍不得。
谁能理解一个靠土地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的心?那一亩亩地,像是她最熟悉的孩子,一年一年呈给她希望。四季轮回,油菜籽,玉米,大豆,高粱,棉花,菊花,药材。。。换来了吃的,用的,换来他们上学的学费。五个儿女能长大成人,成业成家,那十几亩地是功不可没的大功臣。
还有那朝夕相伴的家,那个家。
两间大瓦房,屋后的几棵树,还有那鸡舍,那鸭圈,那茂青的菜园,密密匝匝的篱笆,更有那些老邻居呵......
就这样,每年的春种时节,老太太千里迢迢回来。像老伴在世时一样,挖地,浇水,撒种,栽苗,施肥。呆上一两个星期,和她的老邻居老姐妹拉拉呱,隔着各自的地叫应几句,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中途的打农药和除草工作交给了离家最近的大姐,老太太也就放心了。
隔三差五地电话给邻居,邻居们会向她描述下庄稼的长势,她老在电话那头仿佛就能看见自己的宝贝。
今年的天气也急坏了她。早就想回来收豆子和玉米了,鬼天气让她坐卧不安。
这不,终于放晴了,老太太忙不迭地乘着长途汽车回来了。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到盐城,再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到老家。我打电话给她,她抑制不住的兴奋:七子,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我快到家了!声音里透露出激动,像个离家太久的孩子。
放下电话,我催闺女赶紧把作业做完,我们回外婆家!我有好久没见到妈妈了,真想她!
熟悉的家,熟悉的农忙景象。
我家的玉米被大姐大姐夫抢收回来了,算是见缝插针了,在一个偶然停雨的周末。收上来的第二天,雨尽职赶来,像是后悔自己的玩忽职守。
老太太不放心堆在仓库里的玉米,抢着太阳天回来晒干,囤上或卖掉。
老太太对我说:七子,王锁子家厨房边上那块地里有晚豆子,还青着,赶紧摘了,再不摘又得发霉了。
我领着闺女,拿着一蛇皮口袋,收豆去。
闺女很兴奋:妈妈,我们比赛,看谁摘的多。
好啊!
到了那,数了下,有六行。青秆绿叶的,小刀片似的豆荚,挂满了每棵豆秆。有的豆秆被风雨吹打伏在泥地上,叶子上豆荚上尽是灰土。
已经快进入十一月,等它瓜熟蒂落是没机会了,开摘!
分配任务,我一行,闺女一行。闺女的热情很高,一会儿超过我了了,洋洋得意向我炫耀。
摘到中间时,各种叫唤来了。妈妈,我腰酸死了。妈妈,我手疼。妈妈,我渴了......
看那蔫乎乎的样子,又气人又笑人。我不想她半途而废,坚持在人一生中是必须要拥有的一项品性,没有它,什么也干不了。
加油,宝贝,你已经摘一半了,还剩一半这行就结束了。
闺女只好弯腰继续前行。
不时地我抬头鼓励。哇,一大半了,还剩一小半呢。
勤劳的小姑娘,你看,还有一个小尾巴。
在我的地毯式扫荡般的鼓舞下,闺女成功完成一行。
我准备趁热打铁,把主动权交闺女,不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
还有四行,我们怎么弄。
八岁闺女沉吟片刻,眼珠一转:这样吧,你两行,我两行。
好!我与其说是赞成,不如说是阴谋得逞的窃喜。
整个过程闺女依然有小懈怠,不过曲折中的前进,她终于熬到了终点。像一个长跑运动员,坚持到了终点。
好棒,姑娘。丫头看看我,微笑着。
我俩背着沉甸甸的半袋豆荚,回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