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 2月底
转眼间,放假了,过了一个热闹而又平常的新年,仓促地迎来了千禧年。
过年几天,中央八台放一个电视剧《2000年我们结婚》,我常常为故事里几对恋人的爱情打动,所以,我也总想到常常,希望我们可以在街上遇见,哪怕不说话,哪怕擦肩而过,但是只要看到对方就好。
过完年,快开学了,按照惯例,我和倩跑到娜家补作业。我们一边急急忙忙地写(抄)着,一边有说有笑。谈笑间忽然在一刹那,我有种预感,预感常常会来,预感我们隔了一个半月,在新的一年里,会相遇。
我是个相信直觉的金牛座,所以我挪到窗边写作业,那时娜家还是平房,有个院子,这样我就可以看着外面。谁推开大门,我会第一个看到。
于是我看到了常常,他骑着自行车,直接用手推开大门,一只脚踏进门来,一只脚踩在脚蹬上,稳稳地支撑着年轻的身体。
我笑了,娜急忙去招呼常常和与他同来的男生,倩也起身了,唯独我没有动,因为我们都在向对方微笑,我面前堆叠着书本,手里握着笔,歪着头,傻傻地望着他,我看得出他很高兴,高兴地不得不去掩饰,因为我们的小感情,对于同学们是一个秘密。
男生们进来了,借了几本作业去“参考”,短短一会儿就要走了,常常看着我穿着新衣服,因为平时只看到穿校服的我,所以他觉得格外新鲜,他翻翻我灰色大衣上紫红色的衣领,说:“好漂亮。”
然后他们就走了,我依然沉浸在他的夸奖中,把头埋在堆叠的书本里,偷偷地笑了。
常常: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直觉,所以我相信我会在新年里遇到你,于是我真的遇到你,我们彼此地望,像是在学校里那样,笑着望彼此,很暖很暖,我想快点开学,你也很想吧。
颗粒:
你知道吗?我知道你在娜家里补作业,不爱学习的小姑娘,我有预感,所以去借作业,于 是遇到你,我们相视而笑。我看到了你穿着带有紫红色领子的灰色大衣,我对你说很漂亮,因为,在我心中,穿着那件衣服的你,真的很漂亮。
2000年 春
开学了,7月11号就是中考的日子,我感觉到了紧张的空气,但是看着黑板上的倒计时牌,我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知道我不可能考上重点高中,我也知道常常发挥稳定肯定能上重点。
我很希望他上重点,而我,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我讨厌这样的位置,高不成低不就,我无法像做在最后两排的学生那样潇洒的放弃,仿佛中考与自己无关,我也无法像前几名的好学生一样,从头拼到尾,理所当然地在老师的赞叹、同学的羡慕中跨进重点高中。
于是我甘拜下风地过着即将结束的初中生活,班主任叫我谈话,说我很有希望上重点,我知道那只是鼓励而不是肯定。我在不自信中度过一天又一天,因为我从没奢望过考上重点,但是我真心地希望常常能顺利地考上。
常常依旧对我很好,体察我喜怒哀乐,主动给我讲题,开玩笑说着一些当时让我脸红得想痛打他的话。我迷恋其中甚至沉溺于其中,当我被暖暖的感觉包围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温柔的缓慢舒张的弹性的跳跃的心。
我不否认我很被动地接受这一切,而又主动地默认这一切。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紧张地过去,每天我都会因为他而心里起着点点波澜。平静着,感动着,向往着。
又一次调换座位,老师把常常调走了,还在我的前排,但离我很远,很远很远,坐在我左前方的是一个有些娘娘腔的学霸。
换座位的那天,我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失落,对他笑着,而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正个上午都闷闷不乐,脸红红的,眼睛红红的,总是向我这里望,用眼神告诉我他的不舍。
我也经常向他的方向望去,在我望他的时候他也总是望向我,我们的目光交接可以给彼此一点安慰。
颗粒:
我想告诉你,现在看来空间和时间 的位移转换都不是大难题,但是在当时,我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所以我经常望向你,我希望你也望着我,我们目光对接,就证明距离没有使我们疏远。
于是我们就这么望着,望着,那时很避讳,他也不经常跑到我这边来,更不用说主动给我讲题了。我们由最初的玩闹变成了安静的对望。几乎每节课,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望向彼此,不用担心对方感觉不到目光的注视,因为我们是不约而同,我们自己都觉得惊奇。
忘了从何时开始,我们开始了“自动笔之约”。他借我的自动笔,我也借他的自动笔,我们换笔用。那种感觉很微妙,很好,仿佛相互交换了信物一样,偷偷地羞涩,握笔的时候偷偷地笑。
有时我和周围的男生说话或者开玩笑,他会不高兴,但是他不做任何表示,只是用眼光告诉我他生气了,生气地望着我,但我毫不妥协,因为我没有错,正常的同学交往,不由得觉得男生的占有欲太强了。
往往他会自己想开,觉得自己太自私了。然后用抱歉的眼光看着我,我用宽恕的眼光望着他,告诉他我不和他一般计较。
而这一切过程都是通过眼神的交流完成的,我们没有说话,无需解释,只要眼神就好。别人需要道歉、信、礼物完成的过程,我们只要眼神,目光,然后听见对方心底的声音。
所以,班级里没有人知道我们在默默地关注彼此,更没有人知道我们在经历着生气与讲和,一切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感觉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
最长一次别扭,半个月吧。
因为他是很有希望考重点的好学生,所以他很一心一意地学习,而我,成绩仍在中间徘徊,饿不死撑不死,另我引以为荣的只有语文,英语偶尔也考得不错。
他仍像以前一样,一丝不苟地学习,我仍不紧不慢,原地踏步,没有落后太多,也不见长进。他很为我着急,他希望我好好学习,而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学学学,仍然和前后左右的同学打得火热,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可能是他太着急我了吧,加上我周围男生比较多,我和他们多说话,他会生气,有一天放学时候他路过我的座位,我以为他要和我说话,正想着好久不说话了,他要和我说什么?我是该看着他的眼睛,还是低头听他说?
结果他低声说了一句:“你现在学的真不好!”
我蒙了,本来满心欢喜,结果被当头训斥,他这么专门地,认真地对我说,我受不了。
然后他走了。
我好长时间没有向他那里望去,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迎上他生气的目光,怕我望着他的时候他不会望着我,怕我们的默契不约而同地消失了。
我也很内疚,我知道他心是好的,可是他没表白什么,我没确定什么,我们彼此没有承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和别的男生正常地说话、讨论题目、开开玩笑?我不喜欢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我希望我仍是自由的、相对独立的。
意料之中,过了好几天,我偷偷看他的时候,他会用后悔的眼光看着我,告诉我他那天错了,我想我不能便宜了他,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于是我仍不理他,心里却为他的妥协而愉悦不止。
有好几次,他好象很伤心,为我的不原谅。我看得出他的失魂落魄,他怕我再也不理他。
过了几天,上完早自习的休息时间,他跑进教室,趴在我的桌子上,眼睛里很清澈、很无辜,像个孩子,我无法避开他的目光,就和他说话了:“你怎么了?”
“没怎么。” 他太高兴了,活蹦乱跳地找同学玩去了,他如释重负。
我的心里好些不忍,那么难的数理化题目,他都能有条不紊的逐个击破,而我们之间的小小微妙的感情,却可以让他如此惦念,放不下。
我们又开始彼此地望,感觉好好,仍是不同而同,那么默契。
常常:
我喜欢我们这样望,彼此地望,我们是那么默契,你望着我的时候我也望着你,目光的对接让我心里荡漾起快乐,我们生气、后悔、道歉、原谅、和好,竟然用眼神就可以完成,我对我们默默地交往方式叹为观止,我们的默契达到了极致。
颗粒:
我希望看到你望着我,不时地望着我,因为我也在望着你,我喜欢我们极致的默契,喜欢这只有我们知道的默默的感觉。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我只是怕你不好好学习,我不能给你讲题了,你要也好好学,把数理化补上来,因为,我希望到了高中,我们还能这样望,彼此地望。
写于2006年 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