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被她看到了……我仍然立在门口,斜着身子瞥了屋里一眼——屏风后面的她估计还在昏睡吧。我的思绪有点飘忽,虽然当下有点喧闹:尸体已经被侍卫们运走了,几个杂役在洗刷血迹,工匠们敲敲打打地修理着门窗。——现在我倒当上了头领,听他们说头衔仅在那个叫紫的第一护卫之下。但是有一件事,这件事在我心中云雾缭绕,不甚明朗,这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
我本来以为,小姐这次染了风寒,大病一场,一定能好好消停几日了;但是不知道是我们小姐天赋异禀,还是太医的药精妙无双,躺了没两天,马上又鸡飞狗跳的了。这一日非吵着那个小厮教她武功,这小厮也不知前世是块石头还是个铜疙瘩,不管怎么叨扰他,他只是一副冰冷模样。难道会武功的人都是这副德行吗?可是那个紫明明就不这样,平时还是可说可笑的;尤其是跟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是幽兰春风,一个是杜鹃骄阳,能把旁边的人看醉!
我醒了之后就一直在想一件事:这头猪怎么可以有两张脸呢?我之前看到的都是假的脸吗?那他的真脸也有点太……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化装起来?一定是害怕被别人笑话吧!我小的时候也经常被漂亮的小丫鬟们笑话姿色平平呢!我先不戳穿他——不过关键的时候我可以要挟他一下,呵呵——我好像有点坏。
我误会了他。原来小姐全凭他一人之力保护,我有点汗颜。他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我在与他交手时就觉察到了;问了那个吓得没敢出来的侍卫,更觉得他的武功在我之上!我自诩武功超凡脱俗,却也不敢面对四支同时激发的弩箭,而他却能从容不迫地化解。他的手上功夫,如果搞暗器偷袭的话,无论多厉害的高手都要吃亏,但他对我没有用这样的招式。不管怎么说,他救了小姐,是相府的恩人;虽然他的来历仍然不明朗,但我敬重他!我一定要拜会他一次。
这有点出人意料。我本来以为,看过我的本来面目之后,这位小姐会大呼小叫一番,然后以各种不堪的言语羞辱我;或者至少应该变得冷冰冰的,不再像原来那么胡搅蛮缠。毕竟这个小厮的脸才是白白净净,招人喜爱的;我本人没有这样的魅力,绝对没有。但是所有推测都落空了,她像原来一样聒噪,还吵着要我教她武功。我有点不知所措。她没有看到我面具后的脸吗?它不会让人觉得厌恶吗?不,不可能的。我忘不了那些讥笑的嘴脸,那些恶毒的话语,以及蓝离去后所有难眠的夜。
唉。我真是个胆小鬼,竟然在小姐遇到危险的时候藏了起来;不过这不能怪我,谁让我技不如人呢,就算站出来也只是白白送死。我又不是什么绝世高手!这世道向来是能者多劳,是吧?要我说啊,这日子是有一天活头就有一天赚头!我见过的可多了,那么多好兄弟好汉子,就为了一个“尽忠职守”,刀啊剑啊的自己往上撞,太傻了!我可精明的很啊,在我看来好吃好喝才最实在;想我以前在长安,酒足饭饱了再往章台路走他一走,啧啧,那可真是神仙一样快活了!唉,不想了,管家又盯着我看了,我赶紧把这块地扫完吧。
不像话!老身在相府当差十几年,未曾见过如此不像话之事!今天一早我从长安置办物什回来,前些天积雪太厚官道不好走耽搁了几日,先是各处查看了一番,看有没有偷懒的下人。果然,看到一个新做杂役的,倚着扫帚在做白日梦,一看就是个下流坯子,竟然还是从侍卫那边下放的。我就直着眼睛盯着他,老身这双眼睛还是够利的,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发觉了,赶紧乖乖地扫地去了。哼!下次饿你一天,看你还有没有心思想那些下流事。不像话的事还在后面。我在长安时就听说小姐被一个小厮救了,刚刚一进门又被那些下人念叨,什么武功盖世,以一敌百——天花乱坠!我心想不管怎么说你救了小姐,老身认你是相府的恩人,肯定得拜会一下;而且老爷让他做了“二护卫”,以后肯定少不了打交道的时候。我这么想着就往后院走,我听着里面嘻嘻哈哈的挺热闹,等我抬头一看:不像话!那个“二护卫”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小姐跟丫鬟们排成一队站着,不住地点头。怎么着?后院没个男人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我连口气偶没换就赶紧跑了,我得把老爷找来让他看看,后院多这么个男人就是不行!
原来他的名字是朱砂的那个“朱”,刚才我问他你的名字是“狼奔豕突”的那个“豕”吗,你们没看到,他那脸耷拉的,我跟丫头们就笑个不停,呵呵!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他“猪”:小猪多可爱啊!他一定没有见过上饭桌之前的小猪,那摸样憨憨的,呆呆的,跟他有点像呢!还有啊,就像溷厕旁边的猪是我家的一样,叫他“猪”说明他是我的财产!——哎呀,爹爹怎么一脸不高兴的过来了?一定又是这个管家伯!多管闲事!每次都在背后说我的不是,哼!
管家一早就急匆匆地跑来找我,我以为是从长安带来了什么消息,结果一开口,又是玉儿的事!这个玉儿!整个相府都围着我这个女儿转了,不知道她病没好几天,又干了什么足以惊动老管家的事。他什么都不说,非要让我去后院看看——不会又是为了拆窗户砸门户这样的事吧?我被管家引着来到后院,见玉儿跟丫鬟们做着架势,被那个护卫低声训斥着什么,不过她们脸上却没半点不自在,倒快要笑出来了。我一看就明白了,这一定是玉儿吵着要学功夫,以前紫就跟我谈过。老管家也真是!这次玉儿差点遭遇不测,我想着让她学学武功也没什么;至于她的护卫,我至多因为他擅自做主训斥他几句——老管家总是这么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