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人实在是有一种健忘性和趋乐性,会在时间的架构里忘记一些混乱的、荒唐的,从而达到一种伤口的愈合。
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病,医院那场判决至今已再也无法在我的记忆中搭建起粗陋的三脚架,母亲叙述中步步蹒跚的楼梯与打湿衣襟的苦泪,似乎都离我隔世般的远,但我仍能记起当银灰色的面包车转出医院的大院时,阳光明媚的过分,街角有一个人在卖茶叶蛋和花花绿绿的气球,片刻后,安放在我手心里的棕褐色的茶叶蛋和那只粉的艳俗的气球构成了我全部的欢愉。
再后来去了省会的医院,那些陌生的街景和匆匆的行人似乎要比身体上的病痛更能带给我深刻的记忆。我能很轻易的想起那些又陌生的人传打来的善意,却记不清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片,和永远奔波的检查。
关于我的病愈,始终要感谢两个陌生人,一位看完了我的片子压低了声音对我说“XX医院的XX专家对这个病更有研究,你能明白吗?”一位用她的所学使我获得了健康。
抱着一沓厚厚的病历,我和母亲辗转登上返程的车,车子停在某个安静的街角,我坐在临窗的位置,抓着一把廉价的热狗。在母亲拒绝我递到她唇边的我自认为极尽珍馐的热狗后,我转过头去居高临下的看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围簇在一起下象棋。我的窥视似乎没能惊起空气半点的涟漪,今年之后我才恍然发觉有一个词叫“岁月静好”,可是多么奇怪,算算时间,彼时我应当没有哪一个骨节是安稳的,那些年在唇舌肺腑间荡荡洄洄的痛疼痛与苦楚,都好似被某一年岁的毒日头烘干,攥不出半点水分,也咂巴不出毫末滋味,干巴巴的积了灰,压在腐朽的箱底。
你看,那些糟糕与难过都在时间里被沥干,再翻不出什么风浪。所以未来走下去,总归是会更好,因为那些昏暗都不会在你的记忆里留下什么伤疤。你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苦痛,其实迟早,都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