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是我知道我没疯,真正疯的应该是他们。
世人皆知,爱情可以带给人美好,但也能带给人痛苦。
我是一个行走在时间中的治愈人,像我这样的治愈人,每一百年才会出现一个。我们行走在各个时间的夹缝,抽走因欲望而中毒的人。
他们为情所迷惑,却又心甘情愿飞蛾扑火。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现的,我出现的时候是带着使命来的。
我去的地方寒冷彻骨,那不是因为雪,而是来自人们的心。
我在自己去的第一个地方,开了一间诊所。
那是公元236年,我是桃园县唯一的一位女大夫。
第一个来找我看病的,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小姐。我问她那里不舒服,她告诉我说:“我经常在夜里,感觉到心口疼。”
我能看的到,她衣服里的那颗心不是红色的,它的颜色是灰色。
我拿出一条丝帕放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脉搏上下跳动着,如古琴的琴弦却奏的毫无章法。
我瞧得见她内心隐藏着的记忆,她爱的人离她而去,她在村边的大树下苦苦等待,从树枝抽新长出嫩芽,到秋风起卷落一地黄叶。
春夏秋冬,日复一日。
她说那人走的时候和她说:“等我打仗回来,定十里红妆迎娶你,待平定了国仇家恨,他便带她寻一方净土,男耕女织。”
这个女人叫牡丹,桃园县县令的女儿,那男子是尚书家的公子。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绝配鸳鸯,如今却成了人比黄花瘦的古道夕阳。
她日复一日的等待,让她熬成了老姑娘。她说:“今生我非他不嫁,他说他会回来娶我,就定会回来娶我。”
这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没有抽走她心中的爱情,我只拿走了她的一丝情魄。
我带着她的魂魄来到了树下,交给了树下等待的那个男人。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人类的魂魄并非坊间流传的那般如烟似雾,它是有颜色的,像星星一样闪烁着光芒,那是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金色,闪闪发亮。
七魂六魄如彩虹样的色彩共同构成了金子一样的光芒,那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这是我来到人间居住的第一个小县城,我抽走了人类身体里的黑色,有小孩,有老人,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孤独又不安的灵魂。
经常有人看到我自言自语,他们都说我疯了,其实我并没有疯。
一个地方暖了,我又该启程去往下一个寒冷的地方,像追逐冷风的候鸟,一直往前走,不能停。
遇见他的时候,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少个地方,用过多少个名字。
那个时候的我叫茶青。
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刚送走一个小孩。
他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伸出了胳膊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我摸着他的脉搏,沉稳有力。
他的心并非是灰色,那颗鲜红的心在他的胸膛里上下跳动着,刚劲有力。
他的记忆中并没有爱情,问他叫什么也不语,哪里不舒服也不讲。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我手伏在他跳动的脉搏上,我想看清面前这个人,但除了每天吃饭、睡觉、洗衣这些平淡的生活外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院子里的那颗香椿树,十年如一日都是幼苗的状态,他为它做了一个罩子,天黑了便盖在它的头顶,爱护有加。
问过村子里的人才知道,他是个孤儿,冷漠寡言,从不曾与人交谈,唯独对着那颗香椿树。
每日坐在它的旁边,抚摸着它的叶子说:“椿,你快点长大,我在等你呢,你听的见我说话吗?”
“一勺又一勺的水浇灌着它,但是十年如一日它从不曾长过一寸。”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讲话,在他家院子里,那间茅草屋下。
“我知道它听得到我说话,他们都说椿长不大,让我把它卖了,它是我的命。”
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不是说与我听。
直到有一日,他神色慌忙的来找我,嘴里一直嚷嚷着:“椿病了,椿病了,椿要看大夫。”
我来到那颗香椿树面前,它并不是真的病了,而是成精了,雷劫在即而已。
“疯子,你跟我走把,明天再来看椿。我这里有药你拿去给它吃了。”
我拿的只不过是最普通的草药而已,他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颤抖着抓在手中,兑着水浇灌在了香椿树下。
“疯子,跟我走吧,明日再来。”
“我哪里也不去,椿病了,我要照顾椿。”
我从不扭人的选择,他若不想走,我也不会拧着他。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站在廊檐下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一道道闪电。
一声声天雷劈下,疯子的那间茅草屋被点着了,我听到了漫天的呼喊声。
我看到村子里的老阿妈端着一盆水慌忙的跑了过去。
“茶青姑娘啊!火太大了,你躲远点,你这么瘦弱别给你伤着了。”
“阿妈,疯子呢?”
“疯子他在哪呢,死活抱着他的哪颗椿树不起来。”
手忙脚乱的人们,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忙碌着,这个时候,他们的心不再是灰色,它们有力的跳动着,那是金子一样的颜色。
“疯子,你跟我走,这里你不能待。”
“不,我不走,打雷了,我要陪着椿,椿它会害怕。”
“疯子,快躲开,不然你会被雷劈死的。”
“不,我不走,我要保护椿,椿害怕。”
一人一树,在电闪雷鸣的夜晚,相拥在这片土地上,滚滚雷声,劈在他们身上。
“椿,你别怕,我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听的见我说话吗?”
我看着疯子倒在了血泊中,却还在喃喃自语的叫着哪颗香椿树。四散逃开的还有惊恐的人们。
“快看,疯子的香椿树成精了。”
它长大了,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抽枝长叶。像一柄绿油纸伞,遮挡在疯子的头顶,一道道闪电劈落了一地绿叶。
当黎明到来的时候,除了惊恐的人们,还多了那个绿衣少年。
他附身抱起了疯子,一步步走像了后山。
“拜托茶青姑娘帮我一个忙。”
“我救不了他。”
“我不要你救他,我要你清除他们的记忆。”
“我的诊金很贵。”
“我付。”
我抽走了他们的记忆,装在了罐子里,那是最好的药,可以忘情。
“疯子,你说的话,我都听的见。”我看着他抱着疯子坐在草堆里。
“他已经死了。”
“以后我会陪着他,我的魂魄你拿去把。”
“我要的是疯子的魂魄。”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他的不可以。”
我不想再和他理论,我抽走了疯子的魂魄,金子一样的光芒照在脸上,很温暖。
“好好安葬了他的身体,百年以后你若能找到我,我便把他还给你。”
它因执念成精,可他却因执念赴死。
若有笔墨能消磨,或写春秋伴王塌。
我喜欢冷冽的寒风,却受不的太阳的炙热,唯有那金色的光芒,可以感受到温暖。
那日,疯子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椿长不大,我知道你有办法,我什么都没有,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让它长大把。”
我答应了,但是条件是他的命。
那天,我看天边黑云密布,村里的人都说有暴雨。我知道那不是暴雨,是雷劫。
十年修的人形是不可能的,雷劫必定会让它如枯木般毁之殆尽。
疯子日日在它身边耳语,它以具有灵性。作为一个治愈者,只要有人前来,我必会满足。
古以血祭天慰神且通灵,我用疯子的血助它躲过了雷劫修的了人形。只是疯子的灵魂少了一丝情魄,所以我带走了他。
北有寒地,我又该上路了。
我叫沐晴,是这个古城唯一一个女大夫。
那日,我店里来了一位叫椿的少年。
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给了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城北254号,刘子乔喜的千金,乳名唤椿。
“茶青,谢谢你。”
“我叫沐晴,不叫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