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弦：

今夜又敲字了，和你聊聊。信之所以公开，盖因你爹青衫磊落，亦知得失进退。自你高考前夕，所有与你文字公开，非是炫耀，一来留存记忆，再者好为人师罢了。

明天是你24岁生日，恰逢周末，正好可以和小刘一起吃饭逛街庆祝一下，我和妈妈也祝你生日快乐！当然，祝福不能口惠而实不至，这可不是老汉我的风格，故从私藏中拨银一千予你，有点肉痛，但你尽可笑纳便是。

自你负笈帝都，我们就再也没能陪着你一起过生日，而今已是七年，想来今后能陪你过生日的机会也会少之又少。对你而言，一旦上班，恐怕再要从容过一个生日也不容易，倘若工作忙再遇上加班，忘记生日也是常事。不过，无论怎样，我和妈妈都会记得的。

挥弦，都说孩子生日是母亲受难日，此话甚是贴切真实，我是亲眼目睹你妈妈生下你来的，可谓惊心动魄。每年你的生日，我都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情景。今夜又翻出昔日记载你诞生的短文，附在下面：

初，一介寒士，娶碧玉张氏，同侪笑谓近水楼台，余却无得月之喜，盖以为人生之规，成其方圆而已。期年有孕，然余恰临学校存亡大事，覆巢危卵，前路渺茫，遂送妻至老宅，赖父母照拂，以使吾不被掣肘背水一战。时己卯初秋也。

彼时，情势复杂，余与一干同仁奋螳臂而挡大车，挥戈矛以挑巨轮。终是潮流浩荡顺昌逆亡，余唯作西山落日之笑。

是夜，偕友买醉于肆，正酣，母来电告之：“汝妇将产，速归”， 余醉眼朦胧曰：“待我饮尽此杯即踏月而归”。母怒，厉声呵责，众友亦斥我无状。醒，举杯邀月，口呼“吾有后矣”，摔杯离席，扬长而去。

建新吾友，别号阿斯，恐我有失，旋出 ，欲陪我往，遂拦车而去。去老宅数十公里 ，逢修路，绕行于村路，风尘月色映我醉眼迷离，山兔追逐无暇顾及。迨至，急奔医院，见妇秀发已去，绕床徘徊，母谓阵痛逾一时辰。医至，问今夜产否，答曰“汝妇腹中胎大，顺逆未知，汝可陪护左右，以策万全”。秋夜清凉，无酒焉能陪护，建新附和，烦母伴妇，即往街市沽酒，与之对饮至三更而返。妇仍未产，呻吟号呼不绝，余徒唤奈何，执其手不知言何。

晨，妇痛甚，号呼愈厉，药石未及。吾大恐，求诸医，医曰可剖之免痛。商之于妇，不允，言：“汝尝谓正娩儿慧，吾忍痛正娩”，感佩莫名，震撼于母爱伟烈，然寸心惴惴，面如土色，恨不能替之。

辰时，妇曰将产，送至产床，医护俱齐，命余出。怒曰：“我妇产子，焉能不陪？”遂握妇手，细语相唤，妇无力应，汗透重衫。医教以呼吸之道，命我佐之。奈何腹中胎儿太大，妇大号不绝，力不济也。吾急，紧攥其手，呼妇憋气用劲，往复三，妇忽大叫，复四壁宁寂，闻啼声破空，儿诞矣。妇瘫于床，气若游丝，余则委顿于地，唯医笑言平安。

时己卯年秋九月廿一日（公元一九九九年十月廿九日）辰时三刻，大吉。

挥弦，弹指光阴，你已二十四岁了。寒窗近十九载，你即将完成硕士学业，自食其力指日可待，老汉很是欣慰。如今秋招基本结束，你凭自身努力亦有所斩获。还是那句话，隔行如隔山，我虽阅历丰富于你，对你求职却殊无助益，不敢置喙，唯望你能基于专业能力和发展空间以及个人生活综合考量，权衡利弊而作取舍，一旦选择，则落子不悔。但是，我仍然忍不住要提醒于你，多关注所从事职业领域的形势变化，既要有勇闯天涯的气魄，又要有进退从容的智慧，还要在内心存留一份危机感。换言之，未进兵先把退路想。这也是我所亲身体验的，我但凡做一件事通常都会把最坏的结果考虑进去，那样才不致于因期望过高而有过分的挫败感。当然，这仅是我的个人处事态度而已。

魔都居，实不易。欲望可以遥遥领先，买房却是遥遥无期。记得在国庆期间你回家时和你谈及若选择字节上海公司所面临的生活压力，感觉你似乎还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也多少让我少了些担心。你和小刘齐心协力好好经营事业和爱情，丰衣足食还是容易做到的。近闻新一轮房改将至，将扩大城市公租房建设规模，说不定也是某种机遇，从内心讲，我不赞同你们把自己变成房奴，那样太影响生活质量。算了，这话题有点早，不多谈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另嘱一点，临近毕业，还望一如既往善始善终，论文务必遵从学术规范，为求学阶段画上完满句号。

我和你妈妈今年都教一年级，累是累点，但还算一切顺利。尤其是我，想到这可能是从教生涯的最后作品，更不敢懈怠。每天看到那些缺门牙的小不点，心情还真不错。

奶奶身体康健如昔，唯记性稍差。你幺爸身体又出了点问题，我们亦有关注，相信医学的力量，亦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菡儿和勉哥学习尚可，想必他们也以你为榜样。

夜深，就敲这些字了。北地渐凉，早晚温差大，注意保暖，身体为重。祝我儿

健康快乐，诸事顺遂！

父字

2023年10月28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