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连着山，山体上一道道天公或人工凿出的伤痕，层层岩页裸露在外，这类似的伤痕和绿茸茸的草木都让人看着心疼。两只孤单的白鸥在水面上各飞各的。大清江的水绿着，浮着白沫。山体凹陷下去的地方形成瀑布，一沟一沟的，隔不了百步就有一条，像美人脸颊上的眼泪。山顶多为浑圆，像一个个缩着脖子的老人头。有些岩面面目狰狞，是凿刻佛像的好胚子，不知何以未被那些大师的法眼看中。

        清江古称夷水，全长八百里，向东横贯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是土家人的母亲河。自恩施市汾水河至巴东县水布垭87公里段，是清江最深最美最具原始风情的河段，这就是大清江画廊。有的岩体面积大而平整，看过去像一座城堡；有的山体坡度较缓，于是就有了农舍和庄稼，农舍疏疏落落，庄稼层层叠叠；有的河段回环曲折，形成一个个河湾或半岛。

        我们的游船分为三层，一二层结构基本相同，前厅后室，前厅大约各可坐一百多号人，一层后室好像是厨房，二层后室两边各一个包厢，紧挨着包厢是卫生间，也是两边各一，公用。后室两边还有过道，船尾有一块公共区域，可供照相和观景。二层再往上，有一个更大的活动空间，大约有半个简易篮球场那么大，是观景和拍照的绝佳场所，也可用来晨练，就怕下雨或太阳暴晒。

        我们就坐在过道看风景，背后就是包厢，透过玻璃窗约摸可看见里面的大沙发、桌子、茶几和电视机等，和一般家里的条件差不多。七八个女客，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旁观的旁观。扑克打得哗哗响，卡拉ok一首接一首，每人轮着唱，从9点上船一直唱到大约14点半下船，虽然错过了风景，但收获了快乐，也还不错。

        一层也有节目，通过视频传到二层来，不过表演很快就结束了，据阿强说没什么看头，荣志一边看景，一边办公，阿香忙着拍照，上窜下跳的。我时而看景，时而看看景的人，时而闭目冥想。“蝴蝶在哪？蝴蝶在哪？”一迭连声的惊叫把我从冥想中惊醒过来，并且连里面打牌唱歌的女客们也跑出来了。我也睁大眼睛，希望有一两只蝴蝶从眼前飞过，甚至打开了手机准备抓拍，那不是蝴蝶翅膀吗？我说，那么大的翅膀，蝴蝶崖！是的，蝴蝶崖。

        蝴蝶崖就是两扇酷似蝴蝶翅膀的崖壁。每当雨量增大，在两扇蝶翅之间，一挂飞瀑从山洞中奔涌而出，声若雷鸣。相传盐池女神对巴人五姓部落酋领廪君一见钟情，便婉言求爱，“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廪君对美丽的女神也心生爱慕，但这里并不是他部落的理想栖息地，遂决定还是西行。女神晚上悄悄来到寨中陪伴廪君，白天就带领盐池部落化作七尺蝴蝶遮住阳光，天空一片昏暗，廪君迷失了方向，也分辨不出哪一只蝴蝶是盐池女神。七天七夜之后，廪君终于耐不住女神的痴情纠缠，遂割下一束头发佯称是定情信物，女神不以为诈，把爱人的青丝系在腰上，第二天就被心上人忍痛射杀。

        蝴蝶崖对面不远处就是廪君山，那位历经磨难身经百战的老人正枕着山峦在歇息。宽宽的前额，卧蚕眉，凹陷的眼睑，高高的鼻梁，长长的人中，厚厚的嘴唇，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侧面头像。他的下面就是奔流不息的清江，就是雄奇险峻的巴王峡。相传当年廪君在这儿忍痛射杀盐池女神后，穿越这个峡谷，从清江上游直达重庆，最终创造了独具特色的巴人文明。巴王峡又因为形似两扇打开的门，所以又被称为石门峡。当地流传着“石门开，天门开。向天子不归门”的童谣。再往前就是和廪君山隔河相望的女神石，彼此泪眼相对，无语凝噎。

        游船折返，又见廪君山，廪君山前面不远处，又现一位老人的侧影，那高低起伏的是袈裟，那挺起的是胸膛，那凹下去的是脖子，那张开的嘴巴仿佛是在大笑，那鼻子和眼睛的轮廓稍显模糊，那是一位看破人间世态的老人，笑面睡佛亲眼目睹了盐池女神和廪君的爱情悲剧，也目睹了古往今来许许多多痴情男女的分分合合凄凄惨惨戚戚。那一声大笑让人脊背生凉。

        我们的船再次从景阳大桥那道彩虹中穿过去，接下来又是长达29公里的千瀑峡，那一道道飞瀑，汇聚了盐池部落的多少眼泪。相传当年盐池女神被廪君射杀之后，盐池部落化成的蝶群四散奔逃，飞到此地又纷纷从天而降，落在悬崖之巅遥望着她们首领殉难的方向痛哭流泪，那绵延不绝的泪水就形成了山崖上一道一道的飞瀑。

        船回码头，曲阑人散。船舱里空空如也，我们四人走在人流的最后面，清江远去，酷热的太阳显得过分的热情。

一道清江绿带长，两岸青山连画廊。

壁上斑斑如古画，岩间茸茸野草香。

千道飞流涓涓下，一抹绝壁若城墙。

坡上人家炊烟起，山间梯田种麻桑。

两扇岩壁相对开，一只蝴蝶张翅膀。

再看对面廪君山，宽额蚕眉高鼻梁。

廪君山下清江水，浩浩荡荡奔何方。

一失足成千古恨，廪君女神两茫茫。

青山本是英雄魂，绿水滋润美女郎。

一剑劈开花岗岩，两臂划出千重浪。

看呆山中盐池女，一见钟情堕情网。

廪君婉言谢美意，女神趁夜会情郎。

百般娇媚恨夜短，千种风情温柔乡。

白天众女化千蝶，遮天蔽日乌泱泱。

儿女私情终成累，家族大业遭重创。

廪君无奈痛杀手，一箭射中美蝶王。

一缕青丝斩情丝，可怜柔肠成断肠。

千女化蝶哭相送，泪流成瀑一行行。

至今千瀑流不断，万般柔情化清江。

睡佛醒来一声笑，汤汤逝水入海洋。

（2021.7.26.初稿，7.30.14:53.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