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叁（旧病）
五一以后便是恢复工作后的忙碌，自那天以后，沈慕远没有再找过我，在这个世界上，人不会对频繁发出讨厌自己信号的人长时间内保持同样的态度，沈慕远也不会例外。
那日是个普通的周四，五月的上海，天气如同调皮的小孩，一天一个样。人们在抱怨一周能体验一年四季的时候往往会在茶余饭后谈论远离他们讨厌的话题，比如美食。
“陈帅哥出差了，今晚陪我吃晚饭吧。”临近下班的档口，我接到了冉盈盈的电话。
“行啊，你想吃什么，我请客，就当向恁赔罪了。”上次机场一别，我和冉盈盈也没找机会在一起聚聚。
“我想吃我家对面那家小龙虾，路很近，吃完了就不劳烦你送我回来了。谢谢！”
这个季节，小龙虾很猖狂。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吃啊！”
“就一次，馋死我了，难得陈升不在。你必须答应我，上次的事还没完呢！”
“行吧，姑奶奶，但是咱们得事先说好，你不能多吃。”“行行行行行！”答应地很爽快，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到她兴奋的模样。
我在路上的时候收到了冉盈盈的微信，告诉我她已经订好了位置，是个包间。
“果然是吃货，合着白吃了不心疼钱，连包厢都订上了！”我在心里狠狠地骂她。
只是，推门而入的刹那，眼前却没有那个熟悉调皮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却是那个多日没有消息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盈盈呢？”我回头看了包厢号，没走错啊！
“她有事先走了，晚饭我陪你吃吧，你看看是要吃你们事先点好的小龙虾还是重新点？”他起身拉开了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不吃了，您老慢用。”
走出那家店的时候，冉盈盈的电话不早不晚地打了过来。
“你放我鸽子！”一接起电话，我便怒气冲冲地质问冉盈盈。
“哎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今天只要你进去把这餐晚饭吃了，上次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们俩，谁啊？”
“你别给我装糊涂，小心以后你孩子变调皮鬼，跟你一样。”
“哎呀，他是我老师，我们的师生关系一直很融洽的呀！你也是，要尊重老师，别老没大没小看见沈老师跟见了仇人似的，就这样我还有事先挂了哈。”
返回包厢的时候沈慕远一个人坐在那里，没有吃饭，也没有点任何东西，就这样靠在椅子上，很是落寞。没错，是落寞，大概，很少有人会这么形容他吧。
“一念，你……”见我回来，他的眼神亮了，尽管灯光是昏暗的，但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喜悦。
“老实交代，你跟盈盈达成了什么交易？”没等他说完，我便一屁股坐在他对面“质问”他。
“什么交易？”他一脸无辜。
“别装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冉盈盈让我来的，说请我吃饭，但是还没开始吃她就走了，只告诉我说你会来的，然后我就在这里等了。”
“你这借口也太次了吧，骗你小侄子还差不多。”
“真不骗你，对了，你怎么回来了？”他的脸上带着笑意。
“我忽然想，有免费的晚餐为什么不吃，我要吃这里最好的！”我点了一大盘小龙虾，菜单上什么贵点什么，沈慕远全程没说一句话，就这么看着我，脸上还带着笑。
“小龙虾是辣的吧？”在我撕开第N只小龙虾后，他终于开口问我。
“嗯。”我正吃的欢，对他爱理不理的。
“怎么爱吃辣了，你以前可是碰都不碰的。”他看着盘中的一片红色，若有所思地说道。
“人是会变的，以前不喜欢吃的，可能现在就喜欢了，以前喜欢的人，可能现在就一点都不喜欢了。”我放下手中的小龙虾，吃也吃的差不多了，该走人了。
“要我送你吗？”他见我要走，不再理会之前的话题。
“你说呢！”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爱吃辣，很久没吃了，怎么也抵挡不了微辣的小龙虾。也难怪盈盈了，连我自己也抵制不了诱惑。
只是，贪吃是会有“报应”的。
凌晨三点多，肚子疼的满身是汗，工作了以后，因为加班，不可避免地有了轻微的胃病，昨晚贪吃，我先入为主自认为是胃犯了病。
颤颤巍巍地走到客厅吃药，只是，这疼痛却是久久没有减轻。最后，我哆嗦着手指用滴滴叫了辆车，上车的时候，天还没亮。
“急性阑尾炎，要马上开刀。”对面的医生面无表情地宣判。
“必须要开刀吗？”我不死心地问，潜意识里，我是不愿意身上挨一刀的。
“必须，你之前应该就犯过病了吧，那时候就解决了现在能有什么事啊！”
是啊，我这是第二次因为阑尾炎进医院了，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就在想。想起上一次是在北京，那时候我没钱，却有同学，还有他，可如今，我有了钱，身边反倒是没有了贴己的人，我总不能叫冉盈盈来照顾我吧。
隔壁床的病人是个小孩，下午就要手术了，此刻正害怕着，最后索性大哭起来。听着他的嚎啕大哭，回忆着往事，我也禁不住哭了起来。
反正也没人认识，哭一下也无妨。
手机却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是Jack。
“顾一念，好久不见，你连旷工都学会了，我们找了你好久才发现你丫今天根本没来上班，赶紧地给我过来！”他这么一吼，我终于发现我忘记请假了。
“Jack，对不起啊，我生病住院了，你帮我请个假，两周吧，两周以后我回去上班。”
“你住院了，什么病啊？”听我这么说，Jack的语气完全软了下来。
“小病，不碍事，医生来了我先挂了。”还是不习惯，将软弱给别人看。
明天就要手术了，我托医生找了个医院的护工。
中彩票的几率很小，要中大奖，几率就更小了。上海人山人海，要想偶遇一个人，几率很小，要是接二连三偶遇同一个人，几率就更小了。
“你这是在跟踪我吗？”醒来看到眼前的人时，我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答案了。
“Jack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你们公司。”他语气淡淡的，眼里看不出情绪。”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家医院，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这单人病房我可住不起！”
“查出来的。”这个人，今天玩惜字如金。话一说完他便抬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不再理我。
五月份，午后的阳光懒懒的，风吹来，让人很想睡觉。他不说话，房间内很安静，还能隐隐听到走廊偶尔经过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那个，你为什么给我换了单人病房？”我实在睡不着，问出了我心心念念的问题。
“我觉得那边病房的椅子坐着不舒服。”此刻他正半躺在沙发上，双手垫在头上，懒懒的。
“……”
“换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单人病房很贵的，我可不想多花钱？”
“我可以借给你。”他坐直了身体，似笑非笑地说。
他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明明是我生病住院了，怎么感觉不正常的是他？要换了平时，指不定他怎么利用这个机会呢！
“我有点渴，你能帮我倒杯水吗？”我咽了口口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瞥了我一眼，起身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水，拿起杯子准备朝我走来时手机响了，是我的手机，声音不大，但是，在这幽静的病房中，那震动震得仿佛整个柜子都在叫嚣，十分刺耳。他挑了挑眉，无动于衷，只是将水杯递到了我的面前。
躺着怎么喝水啊？更何况我根本不想喝水！
“我去问一下医生，你现在可不可以喝水。”没等我开口，他放下水杯就要走，完全无视手机发出的动静。
“等一下等一下，帮我拿一下手机。”我好生请他帮忙，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听罢他转身就走向门边的柜子，拿出手机走回床边，莫名的好说话。
“你刚做完手术，还是不要看手机了，我先去找医生了。”说完便按掉了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喂，你凭什么挂我电话？把手机还给我！”一激动，起身想去抢，一不小心就扯到了伤口。伤口是新的，估计某个角落还血淋林地滴着血。当时我那个疼啊，眼泪都出来了。
“我去找医生。”没看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这句话，然后是随之而来的关门声。
“刚才是谁的电话啊？”待医生走后，我终究忍不住问他。
“冉盈盈。”
“现在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了吗？我总得给她回个电话。”
“我接了，她现在应该在来看你的路上。”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谁让你告诉她的？”我压低了声音，忍着不生气。
“我以为你希望她过来，不好意思，会错意了。”他一脸嬉笑的样子，哪里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我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
冉盈盈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正在和某人讲话。
“你醒了。”见我醒来，冉盈盈率先发现。
“你来干什么呀真的是！”
“什么话，你生病了我怎么说也要装装样子来看看你。”
“……”
“你们聊着，我出去一下。”谢天谢地，这个人总算走了！
“你们这是和好了？”冉盈盈掩着笑问我。
“怎么可能！对了盈盈，明天周末，你能不能再装一下样子帮我带几套换洗的衣物来，钥匙在我柜子的包里。”
“没问题，那我先撤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连忙拉住她，“你帮我找一下我的医生，我的护工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我换了病房她不知道？”
“好嘞，你等着，我去问。”冉盈盈爽快地答应就出去了，只是，直到天黑我都没等到她，而是那个带着晚饭和我一大袋衣服的人。
我算是明白了，冉盈盈，你等着！
“饿了吧，冉盈盈突然通知我去给你拿衣服，我马上拿给你吃。”没等放下手中的东西，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好玩吗？”
“什么？”他一脸不解。
“你们两个趁着我生病合起伙来骗我，好玩吗？”我冷冷地问他。
“不就拿了个衣服嘛，怎么就骗你了。”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一脸委屈地说。
“既然没骗我，那你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就可以了。”
“别呀，这不还没吃饭呢嘛！”他自顾打开塑料袋子，一副要吃饭的样子。
“要吃你自己回去慢慢吃，别在这里打扰我。”说完我扭过头去，不想再理他。
“大概一个小时前，你们公司的那个Jack给你发微信，他问你住在哪个医院，想来看看你。我觉得你应该不希望他过来，就没回，但是我看你这么想赶我走，大概我又会错意了。我得给他回条微信，告诉他地址。”我转过头去，看到的便是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副要回复的样子。
“你别动我手机！”我不敢乱动，只能大声朝他喊。
“别激动别激动，你说你是不是白长了这几岁，以前你可没这么冲动。”他替我盖上我顺手翻掉的薄被，不痛不痒地说道。
“你要怎么样才会把手机还给我？”
“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他作势睁大了双眼，无辜地问我。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赖！
“你先说来听听。”
“我们和好，你做我女朋友！”他倒是直率。
“你当我傻，手机你拿着，尽管让他们来吧。”我一把把被子蒙住头，这个人，想趁火打劫。
“手机不仅可以回信息，还可以发照片，传视频。你说我发几张咱们俩的合照到你朋友圈上怎么样？我手机上可多得是！”
“沈慕远！”
可怜的被子今天成了我的出气筒道具。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你少假惺惺了！”
“那要不先吃饭，你一边吃一边考虑怎么样？”他露出笑容，痞痞的。
吃饭倒还算“风平浪静”，他没有继续出其不意，也没有说话。
“你看，这张照片好看吗？我觉得做你微信的头像挺好的。”他把他的手机举到我面前，是我们俩的合照，应该是我们一起在北戴河的时候拍的，那个时候，俩人都笑的一脸灿烂。
“喂，我还在考虑呢，你别乱来！”
“不要激动，我就是做个参考，万一你要是不答应，我觉得这张挺好的。”
“好你个头！混蛋，居然威胁我！”我在心里狠狠骂他。
如果我不答应沈慕远，他就等于把我们的过去公之于众，好事者还会将之与公司的业务联系在一起，这么高调的照片，八卦的人会先入为主地想当然认为我们现在“还有一腿”。
如果我答应了沈慕远，隐私是保住了，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像当年那样，我还没有原谅他呢！
“还没想好啊？”某人扒着饭，一脸不还好意的笑，“啧啧啧，我觉得这张最适合透露陈情旧爱了，你看，这光线怎么样？”
照片中应该是清晨，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穿着睡衣。
“你什么时候拍的这个照片？”
居然拍这样的照片，太“淫荡”了。
“你看饭也吃完了，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我就不信你会把这张图片发出去。”我点着某张照片说道。
“那咱们试试，就先发给Jack好了。”他一脸不以为意。
“你要不要脸，怎么说也是合作伙伴，这种照片你也发得出手。”
他一手拿着一个手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笑。
“你做了什么？”忽然的沉默，我意识到情况不妙。
“我一不小心，手一抖，就给发出去了，你要是同意我就撤回，不同意的话再过一会我可没办法了。”他拿着我的手机，举到我的面前。
“我答应我答应，你快撤回！”他居然真的发了！还真豁得出去。
“这就对了，早这样多省事，我撤回了。”某人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手机还我！”
“还不能还给你，你得写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我知道你现在答应我，等哪天活蹦乱跳了我就管不了你了，所以我得留一手，你明白我意思吧？”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不像你！出尔反尔，耍赖！”
“嗯？”某人拿着手机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行行行我写，你别发了。”人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但是这种耍无赖的做法由某人来实践，我也真的是万万没想到。
最终我还是在某人的耍无赖下无可奈何地写下了所谓的“保证书”，我住院的那几天，他充分发挥了其新任“岗位”的职责，吃喝玩乐无所不用心，那几天堪称度假。
许是未了的情债，兜兜转转，你退我也退，如今我已不再年少，你已过而立之年，却玩起了这你追我躲的游戏，谁输谁赢，谁可得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