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乡下经济落后,镇上只有一个供销社,但很少有人买得起成品衣服。只有过年的时候,大人才会扯上几尺花花绿绿的布,回去自己做衣服。孩子多的人家,只有老大能穿上新衣服,弟弟妹妹只能穿哥哥姐姐穿小的。
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种红底白花的棉袄,似乎小时候女孩子人手一件。棉袄都是棉花絮的,不能下水洗,小孩子又淘气,所以新作出来的花棉袄,妈也喜欢用旧袜桩把袖头包起来,一来柔软,二来拆洗方便。因为孩子贪长,用不了多久,棉袄就会小,如果没有弟妹接着穿,妈妈们都会在袖头和下摆处接一块,同系花色还好,如果没有,随便找块耐脏的布头接上。一般妈妈都会把棉袄做大一些,因此袖头就容易脏。邋遢的小孩经常用袖口擦鼻涕,用不了多长时间袖口和大襟就黑中透亮。剩下的布头还可以做一双千层底布鞋。
妈的柜子里有一件软缎对襟红花棉袄,光滑润泽的布料,精致的钮襻,凸显出来的花朵,让人爱不释手。那是妈的嫁妆,可她舍不得穿。每次拿出来试穿一下,抚摸一会,再放回去。女孩子爱美,我对这件棉袄虎视眈眈好久,妈说等你长大了给你穿,后来我长大了,商店里的衣服五彩缤纷,我再也不屑那件软缎棉袄了。
小时候的书包也是用妈平时积攒的零碎花布做的,四方形,周围轧上花边,钉上袋子。书包不大,那时候不像现在的孩子课本多。只有几本书,两个本。每次发完新书,妈就用厚厚的牛皮纸或是好看的花纸把书包起来,这样,一学期下来,打开书皮,还是新的。一年级的数学课上,学加减法用的是高粱杆做的小棍儿。高粱杆上面和高粱穗连接的部分长且直,还没有节,截成小段,穿起来,简单方便。文具盒里面几根铅笔,格尺和橡皮。铅笔短得不能再短的时候,会绑上小木棍,一直使用到最后。
还有一种大人用的花布兜,三角形,上面抽口,放两个塑料圆环,作拎手。这是那个年代比较上档次的包了,平常洗干净放柜子里,逢上年节,妈才拿这个花布兜带我们去市场买东西。
腻歪了妈做的花布鞋,那时候街里有五颜六色的塑料凉鞋,便央求妈买,妈被磨得没办法,就说我只要给鸡鸭剜一篮子菜就给一毛钱,攒够了就给买。每天放学,放下花书包,挎上大土篮子,我就往野地跑,用不了多大功夫,踉踉跄跄地弄回一篮子菜。就这样,我终于攒够了钱,妈给我买了一双粉色的塑料凉鞋。不久鞋带折了,哭哭唧唧找妈去。本以为会挨上一顿骂,结果妈二话没说,也不知从哪的旧鞋上剪下一块塑料放在断口处,用烧红的炉钩子烫一下,滋拉一声就粘上了。坏到实在不能穿了就攒起来,每隔一段时间,村里就会来一个货郎,可以用塑料换针头线脑等日用品,还有一些孤奇嘎嘛的小饰品,琳琅满目,色彩斑斓,例如串珠的项链,发卡,头绳等,这对女孩来说,可是致命诱惑。
对于我们七零后的孩子来说,没有花布口袋怎么能叫童年呢。可以玩踢口袋,看谁踢得多。也可以打口袋,这种游最少三个人玩,没有什么难度指数,两人互相丢沙包,打中中间的人,那么这个人就不能动了,直到能用手抓住“打手”扔过来的沙包。找六块小碎布,也可以用旧袜底,最好上下左右的花色对称才好,里面装上五谷杂粮,也有装沙子的,但沙子的沉,不如粮食的轻便,缝成四四方方的口袋。然后就可以玩了。这种口袋打在身上不疼,小巧一点的可以歘嘎拉哈。这可是陪伴我们整个童年的游戏呢。一群疯丫头腻在一起,嘻嘻哈哈能玩一整天。
家里的床单、被子、窗帘,几乎也都是花布。被面上大朵的凤凰牡丹、鸳鸯戏水、花鸟孔雀的图案,热烈而淳朴。小碎花的门帘,朴素中自有一种清新在里面。直到今天,我依然对花花朵朵情有独钟,以至于老公叫我“花痴”。
上学时怕凳子凉,总要带一个棉坐垫,是妈用花布头拼接在一起缝的,花布的排列不是杂乱无章的,相当有规律。用一块块布头裁成小三角,然后对称起来缝成圆形,既美观,又精致。如今回想起来,当年那些不起眼的小坐垫,更像是工艺品。
岁月的留声机,播放起那些曾经以为土的掉渣的故事时,才惊觉,那些简单的时光早已远走。回想起妈做的那些俗气绮丽但舒适无比的绣花鞋,花手焖子,金丝绒的花布拖鞋,总有一种温暖和幸福在心底流淌。贫穷岁月里面的每一件物品,满绘着世俗的快乐和温情,因对生活的无线热爱而闪着动人的光。留在记忆里的还有童真的如花般绚烂的笑脸。那是岁月的光辉和生活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