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极光,这是本次旅行最大的期望,也是本次旅行最大的收获。
也曾登临山巅,迎接喷薄的朝阳,也曾漫步海边,倾听往返的潮声, 也曾逗留建筑,体味历史的足迹。极光之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美好而强烈的期待和担心无果而归的焦虑,混杂在一起,此消彼长,像小虫子一样咬着我们。
老公做足了功课,确定了目的地,查阅了极光活动周期,研究了不少秘籍,生怕一步差池而全盘皆输,期间不断求证,不断推翻,似乎意欲通过谨慎而乞求幸运的眷顾。
登上飞往Tromsø 的飞机前一天最后敲定了当地的极光旅行团,这是本次旅行中计划最早,讨论最多,而决定最晚的一张票。依照老公的说法,即便是极光活动最强烈的今年,即便是观看极光的最好季节,晴朗无云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的至关重要的因素,概率,最佳效果,全部仰仗天气的最后垂青。
旅行团的计划是晚六点至凌晨两点,乘坐大巴,远离市区的灯光污染,尽可能追寻极光的步伐,看到最美的极光。导游用了“追”字,唤起我心底如同秋天“追枫”一样的激动。
旅游大巴坐满了游客,年轻的导游来自比利时,自我介绍说工作了七八年,可惜经验丰富并不是能看到极光的加分项,他在尽力承诺追到极光的同时,也不忘了补上一句,要仰仗天气给力,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两个年轻的助手和一位老司机,是带领游客出发的干练团队。
据导游介绍,旅行团和分散在野外不同地点的团队成员保持联系,争取赶往极光活跃的地方观看。这无疑是一个有说服力的安慰:荒郊野外,无论是四处乱找,或是守株待兔,显然不是上策。要知道,因为地域原因,因为天气原因,因为可求而不可遇,此次旅行大概率会是旅客一生仅有的极光之旅-要么幸运看到,要么失望而归。
大巴在野外的公路上奔驰,车轮碾过瓷实的积雪,“咯吱”作响。四周一片漆黑,车灯让路面刺眼,车灯的余光散漫,路旁闪出形似怪兽的石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副捕食前的状态;杂乱丛生的树木,琼林玉树,仙境一般。我暗自道歉游客的鲁莽,或许前一分钟,它们在自己的世界里追逐嬉闹,自由自在,闯入的光线惊吓了它们,一切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个半小时车程之后,大巴停在公路边的临时停车点。极光像是扭扭捏捏的女孩,拽着母亲的衣角,从身后探出头来张望一般害羞。7点半时,天边地平线上有一簇亮光,如同早晨地平线的阵势,所不同的是颜色是绿色的,荧荧的绿色。黑暗的压制,意欲摆脱的抗争,在一点点扩散中最终决出了胜负。极光照亮了黑色天地,强势地搭建了一方舞台,几株孤立的树木格外显眼,是夜空下的主角。亲眼所见货真价实的极光,游客久久的期盼被点燃。
十几分钟后,极光一改先前的风格,原本想要大规模推进的策略为异军突起所取代。天际边的一道亮光消失,地平线甩出了一面扩大的旗子。旗子随风飘扬,绸缎的褶皱清晰可见。已尔,原本宽阔的一面旗帜变成了从秧歌能手中甩出的宽大绸带,从地平线垂直舒展,绸带的端头仿佛系着失控的球,意欲探摸最高的星星,没有鼓点的鼓励,绸带却不断舒展,抽回,活力四射,激情飞扬中分明是积蓄了许久的兴奋和喜悦,转眼之间,宽阔的绸带跳跃到了杂技演员的手里,极速从天幕垂下,在半空中,在展开的最后一刻,又极速卷起,如同被强力的弹簧牵扯回去一般。黑幕下尽情舞动,无拘无束,原本源于秧歌手,杂技演员的身手不凡,不知不觉间成了粘附在绸子上的无数精灵,奇幻,魔力无限。
正当我们痴迷于绸带之舞之时,游客的尖叫把我们的目光转向一条绿色的波纹,小时候多少次痴迷的长长水袖赫然出现在黑色的天幕。一会儿它如同微波徐来,诉说小姐的情愫,一会儿它曲折逶迤,满含白面小生隐忍的思念,两条水袖突然抖直,直冲云霄,莫不是窦娥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的无望,莫不粘满了所有冤屈的眼泪。
游客赞叹不已,导游似乎如同相声演员抖出包袱一样,把我们带领到了另一个观测地点。如果说前面两次是极光独舞,这次的却是规模盛大的集体表演。
天边升腾起大片的绿光,好似天宫里玉帝王母出行时盛大的仪仗,又如同乐池里宏大的篇章奏响,灯光烘托的舞台,黑的树枝干分明,细节突出地成为舞台的主角,白的雪纹理逸动,与灯光互动,最下方,是静卧在雪中,透出黄色灯光的人家,天做帷幕,地做舞台,自然的瑰丽和奇异表现得淋漓尽致。
极光益发绿荧荧,由舞台的底部升腾而起,幻化成从高空垂下的帷幕,褶皱线条分明,垂落平滑流畅,稍事安静,清风徐来,帷幕轻舞,薄纱一般,不一会,帷幕有了灵性,随着风跳起了舞,前进三步,后退两步,耳边仿佛有音乐响起,说不清是帘边和着已有的节拍,还是踩在琴键上,奏出叮咚的声音。舞姿越来越急速,越来愈紧凑,悦耳的叮咚声变成了有力的鼓点,仿佛在激励将士铿锵前行。
游客的兴奋好像刺激了极光的表演欲:造型奇异的钟乳石被绿色的灯光通体照亮,自下而上;旋转,旋转,再旋转,硕大的椭圆,环环相扣,是银河系星汉灿烂的翻版;瞧那一注直冲天空的细线,应该是大漠才有的孤独狼烟;随机甩出一条抛物线,也来参与数学物理的演算;云蒸霞蔚,重峦叠嶂,光影交叠,再造人间景象。
更多的美景只会凸显语言的贫乏,“太神奇了”, “太美了”,除了这两个词,游客们忘记了储存在记忆中的词汇。帷幕的舞步从慢四,变成快四,然后是探戈,甚至西班牙斗牛舞,挥舞手臂,扭动腰肢,用力跺脚,侧身,扭头,提肩,转圈,自如平稳,简直是深谙舞蹈精髓的专家在忘情表演,忘记了疲倦,忘记了观众,忘记了所有,酣畅淋漓地展示所有的美。
不是导游指点,我们几乎错失了绿色帷幕底部淡得不能再淡的浅紫,浅粉色边缘,极光中罕见的颜色。我们是幸运的,看到了极光,瑰丽,奇幻,动感,静谧,导游说是近十年来罕见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同行一位游客欣喜这次满满的收获足以抵消前两次空手而归的失望。
仰着头,目不暇接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天气寒冷,瑟缩发抖的双手已经不能把持手机平稳,细心的导游准备了热巧克力和曲奇,雪地上燃起了篝火,游客们意犹未尽,久久不愿离去,不愿错过恐怕是这一生难得的场面。
数不清的星斗缀满天幕,闪着寒光,极光热烈,瑰丽,同在一片天幕之中,自由地,自然地,上演天地的纯粹。
大自然就是那么神奇,又是那么平实,这也许是美的源泉和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