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棚,可能对于很多人,尤其是城里长大的孩子,都是闻所未闻的。我的家在东北农村,房子是土房子,炕是土坯垒的,屋里的顶棚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天花板。有的人家是扯的印花的塑料布做顶棚,这样也省事,几年也不用换;有的懒散人家则干脆不去装饰顶棚,进门一抬头就看到黑漆漆的檩子、房梁;更多的则是用纸糊的顶棚。由于纸比较容易挂灰,尤其是那些粗糙的报纸,所以纸糊的棚每隔一两年就会重新糊一次。
记得以前每到年底,妈妈都会张罗着糊棚了。爸爸会去县城里,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或许是旧书摊,或许是废品收购站,买回来厚厚的几摞白纸。这些白纸大多数是中学生们不用的参考书、试卷,当然有时也会有点新鲜东西。我记得有一年的白纸上面印着一行行诗歌,当时的我还小,对诗歌也不甚感兴趣,所以现在也记不得上面的诗句。唯一印象清晰的是,每个冬日早晨醒来,躺在炕上,和姐姐们一起仰望着顶棚比视力,看谁看得更远。我看到过几首诗的标题,“夸父追日”“愚公移山”。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寓言诗吧。
白纸买回来了,妈妈就会用面粉加水熬成浆糊,我们叫“打浆子”。之后就全家总动员,裁剪白纸,摆在桌子上,用刷子把浆子均匀的刷上去,然后爸爸或者姐姐就把白纸一张张的糊在顶棚上(那时我的身高还不够高)。这样的过程大概会持续一天时间,我估计也要差不多上千张白纸了。有时爸爸还会在墙壁上刷一些涂料。接着会升起炉火烘干。在浆子烘干之前,被浸透的白纸呈现暗色,屋里的氛围变得奇怪却让人感到兴奋,因为这氛围每每让我条件反射似的想起了过年。这样的氛围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当我们第二天从梦境中醒来时,我们会吃惊的发现,这个住了许多个春夏秋冬的房子此时焕然一新,清晨从窗口钻进来,在白纸明晃晃的反射下,跳跃着令人欣喜的阳光。
今年过年的时候,没有糊棚,一来是糊棚太麻烦,二来是今年的棚还看得过去。怎么说呢,现在的我对糊棚没有了小时候那么特殊的期待,就同过年一样。周而复始的日子被一页一页的从日历上撕掉,有的成为灰烬,有的随风飘走,再也贴不回去;周而复始的年轮则一次一次的被糊在棚顶,新的纸覆盖了旧的纸,而纸终究会变旧,无论我怎么期待再窥看下被糊进去的诗句的内容,我也不可能将棚顶的纸新旧层层剥离开来,我能做的,只是徒留感慨罢了。
真的,糊在一起的不仅是白纸,还有岁月。
于2011.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