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

没结婚前,偶尔写过和发表过一些小诗小文,结婚生子后,就不再玩这种文青的戏法了。那些发表诗文的剪报也被一个借阅者遗失了。前不久,一位十六年前在北京林业部开会时的湖北朋友到安徽开会,不经意间向我的同事打听我并联系上后,朋友居然还在电脑里保留了我部分发表的诗文,并传给我。见到这些自己青春年少时写的文字,就像与一个久违的老友重逢,有点别梦依稀的感觉。虽然不完全,犹如残缺的梦,但亦将其复制到空间,权作纪念逝去的追梦年华。感谢这位十六年未曾再见的朋友,将我这些幼稚的文字保留下来,谢谢!

芦 芽

三月,

芦芽醒了,

一抹新绿漫了河沿……

妈妈给孩子做一管芦哨

于是,她鼓起腮帮

让甜津津的音儿

染绿童年

(原载 1985.4.26 《安徽青年报》 )

给你

给你一个黎明的回答:

不是太阳,不是晨风。

是寒气里跑步的节奏,

是农田里默耕的黄牛,

是雾气下笼罩的高山,

是天那边的天。

给你一个黄昏的回答:

不是月亮,不是星光。

是大地白天的回响,

是灯下慈母的衷肠,

是隐秘的天体的轨道,

是月亮背后的思考。

(原载 1985.6.26 《安庆报》 )

万一

万一风没有吹到

你炽热的心头

万一雨没有

在期望的时刻落下

万一你真诚的呼唤

得不到理解的回响

万一纯真的爱

没找到寄托的地方

不要失望,千万不要

走过去吧

踏着响亮的脚步

只要你耐心地寻找

每一个角落

都会有会心微笑

(原载 1996.2.22 《安庆报》 )

心之外

她终于还是走了,坦然地回眸一笑,并没有说珍重、说再见。

我照例站在窄窄的巷口,目送她娇小的身影消逝在蒙蒙如雾的雨事中,变成渺然的一个白点,点缀夜的旷野的边缘。

整整十年,我等了她十年,爱了她十年。直到今天,她灿然地笑着问我,“为什么不结婚呢?成一个家吧,任何灵魂都该有一个归宿。”我才知道,她终于窥破了我十年不敢宣泄的秘密──一个没有承诺的等待。

我靠在冰凉的电线杆上,沐浴着淡黄的电灯光,一种不能理解自己的情绪煎熬着我。

十年前,我二十二岁,血气方刚,才华横溢,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而且一爱就是十年,一等就是十年。为什么没有想到这是一个比到三生石上去践约更荒唐的冒险?

人的许多行为存在于心之外。

“挥挥衣袖,不说离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吹着口哨,款款走过我的身边,对我投来好奇的一瞥。

十年前的她,带着她那特别学生味的甜笑向我走来。

我渐渐有些明白了她的坦然,我的愚昧。十年前,她还是那样稚嫩,那样好奇,她应该不理解; 十年后,她二十二岁,也象十年前的我一样,有她的等待,她的钟爱。

人生的轮回,乃存在于心之外。

人的情绪与感情的转移,有时是不可思议的。这个吹着口哨的十二岁的小女孩,那个二十二岁的不说再见的姑娘,以她们看不见的风采打破了十年苦苦等待的津脉。

我往回走,穿过她走了十年的青石板的小巷。

是的,为什么不结婚呢?流浪的灵魂是该有一个归宿。

她长大,再不是十年前二十二岁的我眼中风骨暗藏的花蕾,她正在开放,闪着开放的光彩。

我还爱她吗?还等她吗?也许,在心之外。

(原载 1987.9.22 《安庆日报》 )

黄昏

夕阳如火

勾着小拇指约定的日子

在燃烧

成熟是脸庞在纷飞的灰

烬里

微笑

不要管山那边沉思的女

是怀旧还是哀伤

逝去的日子,不要捎

眼睛里的秋水和秋水里

忧愁

把新的祈求

交给夕阳交给月亮

求夜风

把月儿吹向黎明吹向朝阳

(原载 1986.11.15 《安庆报》 )

乡村冬夜( 外一首 )

蟋蟀的鸣唱像催眠曲

父亲睡得最沉

小妹睡得最甜

小油灯下 母亲皴裂的手

翻飞 一针一线

补父亲磨荒的肩头

缝小妹玩破的鞋口

村头的狗吠

不知为何由贴近变得遥远

风住了,雨却又洒到窗前

油尽灯熄

屋顶的亮瓦上 闪烁着

母亲适意慈祥的双眼

因 为

因为圈不住风 圈不住

树 圈不住生命的诱惑

我迟迟不敢

放出我殷勤的青鸟

让她衔回一丝情怀

因为看不见风看不见

树 看不见生命的光彩

我任我青春的鸟儿

在淡淡的雾霭里

久久地徘徊

(原载 1987.3.24 《富民报》 )

我知道麦堆起火了,烧了那一片稻场,烧了那一片岁月,但烧不去那无瑕的年龄,无尽的欢乐无尽的忧伤──山里孩子奇特的梦。

我知道龙妹子出嫁了,嫁了一个木匠( 将来我出嫁一定让他做家具 )

,而且生了一个小木匠。嫁了又怎么样呢?我还是常常听她忧忧地对我说 : “斯斯, 我真想念书哩,像你一样。”其实,像我一样也不好。读了书,就是喜欢瞎想,想得好苦,好心伤。像今晚上,你一定在逗你的小木匠,在笑你的大木匠,而我却在这夜深深时,想你,听你童年的渴望。你聪明,你真该念书哩。你没念,你妈要你嫁人,这也就算了,不过,不要忘了,龙妹子,你的小木匠一定要念书,一定。我们山里将来就指望他们出点名堂。

我知道老屋后面的树已经越来越小了,屋前的老樟树也越来越老,但在梦里,它们却总改不了原来的模样。

我知道五保户王奶奶已经死了。土地坞的黄土掩了她那缺了门牙的微笑,我们往日听的故事也一起埋了; 常常骑到河滩上去是老黄牛也死也,不知道龙妹子、 牛娃可也去吃了我们“老黄”的肉?山里人吃肉总爱用红得像血的辣酱去红烧,好惨啊,我的“老黄”。

我知道红红的鬼奶花还是年年开放。只是往日只有牛娃胆大,他总是勇敢地折了一大把。于是那时村里的小女孩都想长大了嫁给牛娃,但现在谁也没嫁他,因为他办不起一房像样的家当。只是如今的孩子,谁都敢折鬼奶花,他们不迷信鬼,有鬼,他们也不怕。

我知道童年早已逝如烟霞,在那一次失火中,跟着麦垛一起烧了。但烧了的灰烬肥了童年的心田,童年在梦的复活中长大……

(原载 1987.11.27 《安庆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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