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波驾车去了常住的那家酒店,办完入住往电梯走去。
他感觉今天过得异常漫长,下午在咨询室里补充的能量,一夜之间耗尽殆尽。催眠中那种特别心安的感觉早已荡然无存,脑袋隐隐作痛。
进了房间,陈波放下行李就去洗手间放了热水,他急需洗个热水澡尽快入睡,什么都不再去想。
可就在他换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只留下一圈白色的痕迹。
怎么回事!难道是丢了?……他顿时感觉血液冲上了头顶。
陈波本不喜欢戴任何首饰,婚戒也不除外,但韩玫要求他必须戴,她说结了婚不肯戴戒指的男人,潜意识里就是想当隐婚族!陈波拗不过她,只好戴上,这一戴就是三年。现在戒指突然没了,手上空空的,回去韩玫一定会发现,这节外生枝可如何是好!
陈波气恼得将外套狠狠摔到地上,人往床上一倒,感觉浑身乏力。浴室里的水哗哗地流着,他也懒得起身去关,就任它流淌。
他在心中咒骂自己,陈波啊你是嫌日子太好过了,要寻点事情出来作死是吧!
本来结婚这件事就是为了彻底忘掉过去,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跟韩玫之间有没有所谓的爱情,他不晓得,他只知道看到韩玫的第一眼,便想起当年初见乐音的那种感觉,那么单纯可爱,他一直想让时光倒流回那一刻,白衣胜雪,不染纤尘,于是很快走近韩玫。正好母亲逼婚越来越紧,在他们那个小地方,三十岁不结婚已经成问题,而那时陈波已经快到第三个本命年了,母亲都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会不会儿子有什么问题啊,有一次她忍不住逼问陈波。
陈波当时震怒,“听那些碎嘴的亲戚传什么瞎话,我能有什么问题!一不是同性恋,二生理也正常!”
“那你倒是给我娶个媳妇回来啊!都奔四的人了,妈还能活几年,连个孙子都抱不上,人家孙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妈我只能遛狗!”母亲气急败坏,老泪纵横。
陈波算是个孝子,见母亲如此难过,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谁叫那次分手对自己打击实在太大,信念的坍塌要重建并非易事。
这几年自己混得不错,加上样貌还算潇洒,不是没有女人对自己暗送秋波,甚至投怀送抱,但他心如止水都婉言谢绝了。这一掰手指也近十个年头了,难道真要应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时韩玫的出现,令他眼前一亮,她是那么单纯乖巧,大学时代甚至没有交过男友,可以说陈波就是她的初恋,这正是他想要的,陈波深知自己已经应付不来复杂的感情,就她了。
突然手机响了一下,在地上的外套里。陈波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捡起手机,一看是乐音来的微信。
微信里只发来一张照片,他的婚戒正躺在她卫生间的洗手台上。
找到了!陈波顿时松了口气。转念又犯了难,刚才那样的情况下离开,这会儿再回去,该如何面对乐音?
正在犹豫着,乐音又发了条消息来:“明天很早我就要退房了,你是现在来拿,还是明一早?”
陈波刚想回“你存前台我明早去取”,可那C牌戒指毕竟不是轻贱之物,万一人家不肯保管到时还不是得再见她一面?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不如快去快回,省得夜长梦多。
想罢,他穿上外套,关了浴缸的水,又驾车向乐音的酒店开去。
到了乐音房门口,发现门没锁,虚掩着。陈波轻推开房门,里面一团漆黑,他试探着叫了声乐音的名字,没人回答,屋子里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陈波掏出手机来照亮,一边小心翼翼往里面走,快走到浴室门口,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了,借手电光亮往地上一照,是乐音!
她脸朝下俯趴在地,一动不动。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她竟然一丝不挂!
陈波吓坏了,赶紧把她的脸转过来,发现她口吐白沫,鼻息尚存,但非常微弱。
出了什么事!陈松大吃一惊,忽然这时他脑后被人重击,顿时头昏目眩,转身又遭到一记重创,随后一道黑影窜出了房间,他也向地面倒去,丧失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陈松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耳边渐渐传来人声。
这是在哪里?他努力辨认,双眼却始终迷茫,头痛得厉害,一抬起来便恶心得想吐。
“先生,先生,你终于醒了!先不要动。”视线虽然模糊,耳朵却听得见。
“我怎么会在医院?”陈波艰难地问,声音微弱得仿佛自言自语。
等他再次努力睁开眼睛,这下看清了,的确是在病房里。围着病床的有一个护士,还有两个陌生男子。
“是陈先生吧,我们是警察,想跟你核实点情况。”其中一个男人开口说,顺便从口袋里拿出了警官证。
“病人情况还不是很稳定,尽量简短些吧。”护士说了一句便退出去了。
陈波突然想起乐音,当时她一丝不挂,难道……
“乐音呢?她怎么样了!”陈波着急地问。
两位男子互望了一下,说:“跟你在同一案发现场的女子,现在正在重病房。你先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吧。”
看来他们不会对他说什么,或许对他也有些怀疑。陈波只得点点头。
“请问陈先生,你和那位女子是什么关系?”一个警察开始发问,另一个拿着笔准备记录。
“我们是朋友。”陈波无力地回答。
“案发当晚你跟她见过面吗?”
“见过,她病了,我到酒店去看望过她。”
“那深夜为何再次返回?”
陈波本不想说是回去取戒指,但一想如果不说实情,或许状况更加复杂,只得老实交代。
“噢,这样说来,你离开后是她主动联系你的?”
“是。”陈波无力地点点头,他此刻只关心到底怎么回事,乐音有没有受到伤害,“警察同志,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问话的男子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接着说:“有人反映,你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和当事人发生过争执,走的时候情绪很激动,是这样吗?”
陈波想起,他摔门而去时,在走廊上差点撞到一个服务员,当时根本没在意,只想速速离去,连对不起都忘了讲。
现在有了人证,自己情绪的确激动,也没必要抵赖,就点头表示承认。
“你不是去看望生病的朋友吗?为何最后会吵起来?”那个男子望着他的眼睛,目光炯炯,神情有种不容搪塞的严肃。
陈波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其实,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这次她出差在外地病倒了,病得不轻,我特意过来看她。后来说到些以前不愉快的事情,大家都很激动,不欢而散,我就先走了。”
“那离开之后,你们就一直没有联系,直到你发现戒指拉下了,再回去取是吗?”陈波点头。
“那你知道乐女士家人或单位的联系方式吗?”
陈波摇摇头,“我们分手多年,她家人电话我早就删掉了。至于她的公司,我只知道是做红酒的,名字不太清楚。”
其实,乐音所在的红酒公司是家很有名的企业,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说了,但陈波觉得出了这样的事,她未必想让公司知道,便临时隐瞒了。
这时医生进来了,准备给他做检查,等在一边。
两个男人耳语了几句,回头对陈波说:“好的,陈先生今天先了解到这里。有问题我们再来。谢谢配合!”说罢转身出去了。
等两人离开,陈波便迫不及待问:“医生,我女朋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
医生一边帮他测量各项指标,一边说:“人现在是脱离危险了,精神状况不太好。”
“那她有没有……”陈波想问的是,当时她一丝不挂,有没有被人侵犯,但这话实在说不出口。想到那个场景,他也相当震撼。
医生似乎心领神会,“身体检查下来,并没有被侵犯的迹象。但病人之前饮了大量的酒,洗了热水澡,血液循环过速,又受到了过度惊吓,造成突然的心梗。”
听医生这样一说,陈波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
“陈先生,您的包好像失窃了,我们也找不到您的手机,没法联系您的家人。现在要帮您通知家里人吗?”
陈波突然想起韩玫,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赶忙说:“不需要。我不想他们担心!对了,我昏迷多久了,现在是几点?”
医生说:“你是今天凌晨被酒店服务员发现送到医院来的。”他抬腕看了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
陈波想得赶紧给韩玫打个电话,“医生,能借个电话用用吗?”
医生递过手机。他立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韩玫。
“老婆,告诉你个事儿,你先别着急。我昨天包被人偷了,手机也没了……”
不等他说完,韩玫就在那边带着哭腔说:“你可急死我了!我打了你几十个电话,开始一直忙音,后来就关机了!你到底在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
陈波安慰她说:“乖,别急,我不是好好的嘛。但估计今天是回不来了,我正在警署报案,让他们帮我找包,里面还有重要的合同呢。我处理好手头的事马上就回来。等会我再配个电话打给你,这个手机是我临时借的。”
韩玫依然在电话里哭哭啼啼,陈波安抚了好一阵,表示明天就尽快回来,她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谢谢。”陈波把手机还给医生时,对方面无表情,但也足以让他无地自容。跟一丝不挂的前女友倒在酒店客房地上,方才还焦急地打听她的病情,转脸又扯谎蒙骗老婆,旁观者自然会另眼相待。但医院这种地方,估计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有,医生早就见多不怪了,做完例行检查正要离开。
陈波赶紧问:“医生,我今天可以出院吗?”
回答是:“不行,起码要观察到明天中午。”
陈波泄气地闭上了眼睛,两边太阳穴随着呼吸,一突一突地作痛。
这都什么事儿啊!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这时他是真的后悔来H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