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

怀疑

“我们逐渐认识到世界的矛盾与我们的无知有关,我们开启了无尽的求知之旅最后却发现我们仍与真理背道而驰,世界的孤独终将成为我的孤独。”


我们诞生在一个相对发达,足够充沛,却过分无知的时代。

我们向遥远之处寻求着真理,却往往忽略了最本初的东西,人们急于求索,却不知为何求索。

寻求真理的人会被沉沦者视为异类吗,真理又该如何解救绝望与空虚呢?

我匮乏着,迷茫着,思虑着,然后将一切寄托于真理的探寻。

命运却向我露出了獠牙。


当我踏上了寻求真理的路,一些许久未见的亲人从四面八方探出头来,虚伪的祝愿我得到好的结果,他们柔软的话里夹着刀子,笑着皱成一团的脸上无法抹去鄙夷。

我的叔父,家族中公认的智者,他拖着袍子来到我面前,面色中露出了难堪与悲悯,他用力的拥抱我,将手掌重重拍击我的肩背,然后告诉我:“我勇敢的孩子,你真的决定好要离开了吗?”

我点头。

他对我说:“我认为你应当先具有完善的学识,灵便的思想,和强健的体魄,我穷尽一生都未敢走出这一步。”

我问他:“究竟什么才是完整的学识,灵便的思想,强健的体魄”

我抬起头,指着前面的河,继续说:“我拥有认识,我知道河水在流动。”

我又抬头望着天:“我具备意识,我能意识到白天与黑夜,遥远的天和脚下的地。”

我又拍了拍自己的腿:“我能稳健地行走”

“这算是具有了您说的这些品质吗?”

叔父愣神地望着我,他摇了摇头,面色中又挂上了一种肃穆和悲苦的色彩,“你是无知的,贫穷的,单薄的,但我仍然祝福你会找到真理。”

他这样说道,然后将手背在身后看都不看我一眼地离去了。我知道他在我走后一定会去母亲家里数落我的无知和自大。

他虚伪至极。

我一个人走到了河前,这条母亲河日复一日奔流不息,她从未停下脚步。

我望着她一个人念着。

愚者如何成为智者,倘若不踏上旅途,愚者就要永远接受并承认自己是愚者吗?

假象亦有意义,被假象困惑的人就永远看不到真相吗?

无人答我,那便去自己寻找真理。


当我踏上寻求真理的路上,我遇到了许多同行的人,他们大多只陪我走过了一段极短的旅程,我实在无法记得具体,只能恍惚记下一些特征。

他们可能是一个喋喋不休的人,或者一只探寻世界的狗,一瓶喝了一半的汽水。

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一面虚假的镜子,我将脸对着它,它总映射出杂乱的图像,一堆无意义的代码数字,一篇断章。它与我陪伴了有一些时日,在某个黎明与黑夜颠倒的日子里,我望向它映射出一张彷徨的女人的脸,她年龄应是大于我的。

她的口中吐出一种电流一样干涩的声音,她告诉在空虚且可怖的真相里,她恐惧这文明世界。她拿出一张照片,那是她的父母,她的父母穿着得体,这种得体让她更加认识的在复杂的文明世界,规则像是一根根绳索,将无数个空洞的灵魂孤独的锁在一层层房子里。

每个人都被现实关系禁锢着,永远无法逃脱孤独的命运。

当她说完一切,她开始大哭,整面镜子出现了巨大的裂纹,然后破碎成一片片玻璃,她再消失不见。

我拿出一片较大的玻璃,将玻璃在柔软的皮肤上轻轻划过,鲜血一点点涌了出来。在疼痛中我感觉不到任何的清醒,那份孤独同样藏在我心底,它越来越深了。

与我同行的人已多到不计其数,我却感到更加空虚与匮乏。

真理能解救空虚吗?


我从遥远的路途中走来,早已衣衫褴褛,经年未修剪的发须如山坡之上的野草,一把野火便可将它们与我一同焚寂。

终于,我走到了世界的尽头,这里流淌着黑色的海水,每一丛树木上都燃烧着黑色的火焰,我向前走着,在焦土之上赫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书架。

它在黑色的火焰中安然无恙。

尽管在漫长的旅途中我已变得冷漠且多疑但我仍然告诉自己,这就是我寻找的真理。

我迈着步子从火中行走,我的发须已全然不见了,我从岁月里摸到了一丝混沌之意,我感到这火焰的灼烧裹挟着一种彻骨的冰冷,比任何黑夜、彗星与敌视都冰冷。

当我从火焰中穿行过后止步在书架前,像是停靠在一片人造的天堂。一位穿着得体的先生从书架后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一些谦逊而温暖的微笑,他认真的告诉我,我可以将一切思虑的问题交谈于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向他提问,他恳切的回答,他的渊博让我诧异。他了解一切我渴望知道的东西,他同样能看清我的过去与未来。

真理是知我、答我、懂我吗?

我没日没夜的阅览着书架上的书,然后和那位先生一同交流着。

我问他真理到底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说“真理永远都只是你寻不到的东西。”

在这里度过了许多年岁月,我不吃不喝,每日阅览群书来维系自己。这几年来我却不见消瘦,本应嶙峋的瘦骨却无故臃肿了起来,我感觉到呼吸变得艰难,知识堆积在我体内,似乎从来没有消化。

我突然想到了在途中那位困在镜子里艰难的女士。我对先生问道:“我该如何解救途中的那位女士呢。”

他第一时间呆滞了,他知晓万物的起源,世间的规律,可他意识里存在的所有知识也无法解救一个虚幻的、本不应存在的、绝望的灵魂。

我放下了手里所有的书,沉默的望着面前无限的书架,他站在我身边。

我问他。

你读过所有书,但你却从没有自己的思想,你只是一具空壳,对吗。

他谦和的面容出现了一些怪诞和惊讶,这种面部表情很快被他良好的包裹在一起,揉进了他质朴的笑容里。

他微微鞠躬,向我表现他最大的敬意,然后以一种柔和的声音说道。

当你认识到我只是一具空壳的时候,我的使命便完成了,祝福你找到真理。

他说完便倒在地上消失了,只留下了他穿着的一套衣服。

我想要寻他,径直向书架之后走去,我从未去过书架的后面。

我不见他,不见真理,只望见多少枯坐的尸骨捧着遗失的书卷。

当我匆忙回到暑假前,我看向周围,那些黑色的火焰都已不见了,我的面前只横着那条母亲河,我抬手看了看那曾被玻璃划破的伤口仍旧存在着。

我缓缓坐下,望着母亲河,轻轻闭上眼睛,我的恐惧、求知、迷茫都不见了。我的眼里只有一条河,母亲的河,此刻我的心如此平静,心的声音传出来,那么远,这么近。

“我的存在就是真理。”

云的键触

2022.10.7

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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