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听说了么,禁军指挥使挂印而去,去向不明。”
“好像是因为盗了宫中什么东西,圣上龙颜大怒,才让咱们指挥使来抓人的。”
“嘘,这事可不敢乱讲,是要掉脑袋的。”
几个个身着黑色重甲的兵士站在指挥使司的门口,看着已经戒严的指挥使司低声嘀咕着。
“听说钟大人年轻的时候手段高着呢,杀了不少朝廷要员。”
“那他也能坐上着指挥使一职?”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背后有王爷撑腰,天大的官也动不了你。若无王爷撑腰,你哪怕有丹书铁券也徒劳。”
不远处,是被玄甲军押下的三十余名禁军,每个人都除了衣甲,被长矛围住。
突然,几名玄甲军噤若寒蝉,不远处的一个人正冷冷的盯着他们,这个人年纪四十出头,一身银色盔甲,在百余名玄甲军中格外醒目,他将头盔递到身旁一名玄甲军中,左手握住刀鞘,右手缓缓将鞘中刀抽了出来。刀尖轻轻点地,刀的主人一步一步走向跪在地上的禁军面前,钢刀在青石砖上刮出的细微但又刺耳的声音,这个声音对众禁军来说,却让他们如临大敌。
“你们可认得我是谁?”中年人用低沉的声音问着对面的禁军。
“认得”众禁军面对中年人的提问不敢不回答。
“说吧,禁军指挥使钟怀安钟大人去哪了?”中年人用依旧低沉的声音问着禁军。没有人回答他,跪在中年人面前的禁军清楚的能感觉到脸上划过的汗珠以及颤抖的双手。
“冀,冀大人,我等人微,钟,钟大人去向,我等也不知道啊。”片刻,身旁一个岁数稍大的禁军深吸了一口气,结结巴巴的回复着玄甲军指挥使冀鹰。
“那这么说,从昨日钟大人离开到现在,你等岗哨禁军未曾见到钟大人,这没错吧?”
“没,没错,将军。”
“来人,这些人玩忽职守,就地正法!”冀鹰突然提高嗓门,冲着周围手持长矛的玄甲军士下令道。
“将军,将军,饶命啊。”听到冀鹰的命令,三十余名禁军哀嚎一片,求着冀鹰能手下留情,而周围的玄甲军士也都被冀鹰的命令惊到了,虽然说禁军与玄甲军偶有间隙,但如今真的下手杀死同袍,这样的事情真到做起来,他们也手软了。
“将军,这,恐怕不妥吧。”站在冀鹰一旁的玄甲军副指挥使孙通拱手道,“毕竟都是同袍,钟怀安有罪,不至这些岗哨禁军同罪吧?再说圣上只是让我们来抓钟怀安,没让我们杀人啊。再说这若杀了这些禁军,真与禁军结下梁子,日后……”
“身为岗哨禁军,却连自己家指挥使踪迹都看不到,这样的岗哨,留之何用?”冀鹰看了一眼孙通,又看了一眼求饶的禁军,嘴中哼了一下说道,“指挥使都跑了,这些个蝼蚁,就算杀了,有王爷在身后,万岁爷也怪罪不下来。”
“玄甲军有抗令者,杀无赦!”显然,这道命令是给围住禁军的玄甲军士听的。冀鹰转头离开指挥使司,身后响起了长矛刺入身体的声音……
次日,圣上一道圣旨,禁军指挥使一职由玄甲军指挥使冀鹰兼任。
【贰】
“冀鹰,你敢动我的人!”怒吼的人是禁军副指挥使南宫云,而此刻他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冀鹰的面前。
“哼,钟怀安畏罪出逃,尔等不仅不报效圣上,反而隐匿行踪,看来我得替你们家指挥使好好教训你们。”说着话,冀鹰横刀在手,一把抓过跪在地上的一名禁军教头,“我再问你一句,钟怀安何在?”一边将刀锋贴在他脖颈上。
那名教头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脸上已经已经血流不止,但却露出一丝冷笑,“回,回大人话,小人不知,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
“啊呀。嘴这么硬,不怕死耶?”对于得不到答案,冀鹰是想到了,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教头脸上的冷笑。
“指挥使大人说了,为禁军者当为忠良,上报朝廷,下,下救黎民。你们玄甲军平日仗着王爷撑腰,作威作福,我汤鸣就是死,也绝不出卖大人。”汤鸣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二十年后,还有人记得爷爷大名,可你冀鹰,做你的鹰犬去吧!”
这冀鹰平日最恨有人拿他名字比做鹰犬,听到这话,怒火中烧,“好,你一心求死,那我就送你上路!”说罢左手抓住汤鸣发髻,右手将刀挥出,可怜这汤鸣做了刀下亡魂。
“汤鸣!”南宫云等人看见汤鸣无头的尸身倒在那里汨汨的流着血,又惊又怒。“冀鹰,有本事给我松绑,咱俩一对一!”
“早听闻禁军副指挥南宫云枪法出神,今日那就讨教一二。”冀鹰将汤鸣的首级扔到一边,接过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
“给他一杆枪。”冀鹰缓缓抽出腰中的刀,犀皮的刀鞘,刀身离鞘,刀口是一个鹰首,鹰钩嘴分两侧嵌住刀身,上脊在刀尖处与刀刃合为一点,刀身略有弧度,却不像异族的弯刀一般,刀柄则与刀身弧度相反,约与小臂等长。季鹰双手握刀,将刀脊搭在肩膀上,护住面门,同时左腿屈膝,右腿划开步子,以待南宫云。
南宫云将长枪凌空劈下,右手握住枪尾冲着冀鹰刺了过去,冀鹰抬刀架开长枪,疾步向前一招横扫千军直奔南宫云,南宫云右臂发力抓回被刀弹开的长枪,左手握住枪身,反手握枪将长刀格挡开,一时两人相持不下。
南宫云因身上有伤,气力略逊冀鹰一分,冀鹰刀锋由横转竖,双手用力,将南宫云长枪挑开,随即一脚飞踹出去,南宫云来不及躲避,当胸挨了一下,站立不稳,飞了出去。
“今日你带伤,胜之不武,养好了再来一战”冀鹰似乎不满意就这样结果了南宫云。“所有人,加紧盘查,若有见钟怀安,格杀勿论!”
“是!”
【叁】
城外三十里的驿站,来来往往的人群,其中一人引人注目,这名男子带着一个斗笠,身上穿着是麻布长袍,脚下蹬的一双轻靴,身旁倚着一个匣子,精美的雕花以及上等的木料,似乎于主人的穿着打扮不是那么搭配。
“客官,您要的面,这个小菜是送您的。”店小二麻利的从托盘里摆开男子点的东西。
“有劳小二哥了”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颗碎银放到托盘中。“不找了。”
“哟,谢谢爷。”看见这一名主儿,小二连连点头哈腰的。
而男子不远处的桌子上,五个人却没有心思继续吃饭,目光都落到了男子身旁的匣子上。
“大哥,应该就是这个人了。”五人中的一个瘦猴模样的人低声道。
“赶紧吃,吃完跟上看看”五人中的一个刀疤脸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
少顷,男子吃完面,背上那个匣子出了驿站,五个身影隐约跟在身后
……
行了十余里山路,男子到了一块人迹罕至的地方停下了步子。
“出来吧,哪路英雄,现身一见。”男子声如洪钟在竹林中回响着,五个身影一闪,一字排开站在男子面前。
“朋友,留下匣子,还能给你个全尸。”
“我若不留呢?”男子没有因对方人多而丝毫颤音。
“不留就让你尸骨无存。”还是瘦猴那个模样的人接话。
“那就来试试。”男子反手将盒子横在胸前以待。五人见这人没有一丝慌张,反而镇定若常,带头的看了看四人,亮出手中兵刃杀了过去。
男子手中的匣子在主人手中舞舞生风,十几个回合下来,男子毫发无损。
“你们走吧,若还坚持,别怪手下留情”男子显然不想与之缠斗。
“实话跟你说了吧,王爷已经发出江湖令,只要拿回匣子跟你钟怀安人头,赏金万两,封官封侯。我们南岭五绝的官路都在你身上了,钟大人!”刀疤脸最后三个字格外
“原来你们早知道我是谁了”钟怀安立住手中匣子,“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果然不假。你们当真不走?”
“五人对一人,只要得手,后半辈子不愁!”几人再次叫嚣着冲了上来。
钟怀安一拍匣子顶部机关,底部即刻弹出四个支腿立住匣体,匣盖咔啦一声弹出两把利剑,钟怀安一手一把迎面与五人缠斗。见左右两边两杆朴刀砍来,钟怀安瞅准空挡,从两人中间滑过,反手持剑。“噗”“噗”几乎同时,两人只见得利剑透胸。
“他手中没了兵器,别让他靠近匣子”瘦猴一般的人一边喊着,一边手中扬出一把粉末,钟怀安见此,摘下斗笠,挡住粉末,一掌击穿斗笠,瘦猴没防备钟怀安有这一招,被钟怀安一掌打到,钟怀安这一掌内力雄厚,瘦猴嘴里一甜,一口血喷到了斗笠上,眼见是活不了了。剩余两人奔着匣子跑了过去,钟怀安用脚踢起一杆朴刀,反手将刀掷了出去,直直奔着刀疤脸而去,刀疤脸见状,一手抓过另一人挡在自己面前。
“大哥,你,你,”那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刀疤脸。刀疤脸推开替自己挡刀的兄弟,见一瞬间,已经折了四人,自知不敌,便转身而走。钟怀安已至匣子旁边,抽出一把短剑,按动剑柄,剑身直直弹了出去,“啊呀”刀疤脸腿上挨着一下,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我不杀你,回去告诉王爷,若想取回密函,十日后绝峰岭上见我。”
【肆】
十日后,绝峰岭上
“冀鹰,果然是你来了。”钟怀安坐在石头上,身旁立着是那个匣子。
“怀安兄别来无恙,这半个月让兄弟我好找。”冀鹰此刻一身常服,身后带着百余名刀客装扮的人,并没有玄甲军士的身影。
“怎么没带玄甲军来抓我?”对于冀鹰的出现,钟怀安不惊讶,他惊讶的是冀鹰此刻的身份并不是玄甲军指挥使,而是江湖上一个新兴门派——飞鹰刀的门主。
“你是知道的,密函事关王爷能否登基,玄甲军调动必然惊动圣上,所以今日杀死你的,不是朝廷,不是玄甲军,而是我飞鹰刀。”
十余名刀客应了冀鹰的命令,抽出兵刃围住钟怀安,但是对于钟怀安来说,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冀鹰,而非这些刀客,他从匣中抽出一把铁剑应敌。这把剑约两指宽,剑锋笔直,剑刃及腰,比普通的剑都要长处一截来,剑末端刻着三个篆体小字。
“破阵剑”冀鹰缓缓念出剑的名字。“破阵剑出,神魔止步。”冀鹰知道,当年辰武之战中,钟怀安一把破阵剑杀敌无数,风云为之变色,而这一战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这把剑。
“都闪开,我来”冀鹰抽出飞鹰刀,跳入阵中。
两人自小相识,十五岁的时候入的朝廷铁鹰卫士营,那时候朝廷动乱,大权旁落,外戚干政,故此铁鹰卫士营为皇上利刃,诛杀外戚,为朝廷所倚重,后来又随皇上三子靖南王出征,辰武之战击退强敌,大破十二国联军,凯旋论功行赏,钟怀安为禁军指挥使,冀鹰为玄甲军指挥使……
后来皇上病重,太子自有体弱多病,次子又因罪罢黜,靖南王心念念这皇位如何才能到自己手中,传闻皇上将一道密函交予禁军指挥使钟怀安,他便出此法子欲置钟怀安于死地,而玄甲军创建者又为靖南王之父,当今圣上皇叔,所以冀鹰自然而然成为这次刺杀的执行者。
且说刀来剑往的已经十余回合并未分出胜负,二十余年的交锋,互相的套路已然深知,飞鹰刀得不了便宜,破阵剑也无绝对胜利之算。冀鹰的每一次出刀,钟怀安都知道如何化解,而钟怀安的破阵剑,虽然隐匿二十年之久,但是剑法却也为冀鹰所知。
“冀鹰,今日当真要分生死么?”钟怀安还是不愿意兄弟刀剑相对。
“怀安兄,不如你弃了破阵剑,助兄弟我飞黄腾达如何?”冀鹰回应道,然后抄着飞鹰刀冲了上来。
钟怀安侧身躲过飞鹰刀,右手挺起破阵剑上挑,冀鹰调转刀身,刀剑相磕,崩出火花来,冀鹰连连左劈右砍,钟怀安都用剑化解,钟怀安双手握剑,回身横扫,剑锋奔冀鹰腰身而去,冀鹰知其剑沉,飞鹰刀不敢与之硬磕,以刀为支点,身体在空中旋转,躲过剑锋,随后用刀格开破阵剑,变转刀锋,此时钟怀安门户大开,冲着钟怀安胸口刺来,
钟怀安剑大力沉,但此时若想抽回绝无希望,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冀鹰突然感觉刀锋一偏,之间钟怀安手中多了一柄细短剑,剑刃一分为三,架住飞鹰刀的刀锋,又合三为一,钟怀安扭身将冀鹰的力道化开。自己也弃了短剑,倒持破阵剑,退回到盒子旁边,与冀鹰僵持住。
“神机匣”冀鹰之前只是听闻钟怀安将破阵剑与其他七把剑放到一起,由御家工匠打造出一个匣子将其收纳了。“今日必叫你死”冀鹰咆哮着挥舞飞鹰刀冲了上去,百余名刀客也在冀鹰的指挥下加入战斗,钟怀安将匣子大开,匣内五把剑鞘已经由精钢链连在一起,钟怀安抖开链子,将剑都背负在身上,大喝一声迎着冀鹰等人……
剑起剑落,破阵剑被一名批开胸膛的刀手死死抓住,钟怀安撇开破阵剑,双手又亮出两把一模一样的剑来,左右挥砍,撩、刺、挑,劈,每一次挥剑,都倒下几个短命的刀客,而仗着人多,钟怀安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几十个回合下来,钟怀安已经身中二十余道刀伤了,握剑的两只手已经开始颤抖了……
【伍】
“怀安兄,你的剑都用完了。”看着第上躺着的七十余具尸体,还活下的三十余人也都身上带伤,这百余名刀客都是他飞鹰刀的好手,可如今一战就损失过半,冀鹰明白,无论如何,今日必定要带走钟怀安的人头。
“受死吧!”冀鹰的飞鹰刀再次向钟怀安刺来,可是这次钟怀安竟然没有躲,冀鹰心中大喜,待到近前,只见钟怀安手中亮出一把短剑,下一幕冀鹰的胸口上赫然出现一个剑锋,冀鹰手中的刀歪了一下,“噗”冀鹰的飞鹰刀刺中钟怀安左臂,钟怀安吃痛,手中的剑柄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钟怀安抓住刀锋,身体向前,不顾剧痛一把抓住冀鹰胸口上的短剑,上挑,硬生生的将冀鹰身上的伤口划开,飞鹰刀脱手,冀鹰两只手沾满自己胸口中喷出的血,惊讶的看着钟怀安,他没有想到钟怀安居然还留了一手,以自损的方法杀了他。
钟怀安自己也受重伤,他也没有气力拔出飞鹰刀,从那名死了的刀客身上拔出破阵剑,收入神机匣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你们听好了,若想拿回密函,叫王爷亲自来找我,王爷知道地方的。”随即在众人的目送下消失在山峰中。
【陆】
“殿下,您来了,怀安恭候您多时了。”靖南王看着眼前的中年人,神机匣依靠在旁边,显示出来这正是前禁军指挥使钟怀安,只是他左袖空空。
“怀安,你还是忘不了这里。”靖南王看着周围的一个个坟茔,二十年前的辰武之战,铁鹰卫士营因保护误中埋伏的靖南王,与上千敌军对敌,只有钟怀安和冀鹰两人活了下来,余下悉数战死。战后靖南王将铁鹰卫士的尸骸都埋葬在这里,如果说有一个地方,靖南王知道一定能找到钟怀安,那么一定是这里。
“殿下,你一直对皇上给我的密函有心琢磨,想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但没想到殿下居然会动用玄甲军先收禁军之势,然后发布江湖令追杀于我。密函在此,殿下若想看,便看吧。”钟怀安抚着神机匣坐在那里缓缓说道。不远处,一个牛皮包裹着用蜜蜡封着的信函静静的躺着。
靖南王思忖半天,还是缓缓拾起信函,将蜜蜡处撕开,展开内页。“吾儿,当汝观此信时,想必飞鹰刀断,破阵剑折,朕知吾儿疑心甚重,若不拆开此信,则相安无事,朕也给留下两员大将给汝,若信拆开,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吾儿所为,朕甚痛心也。”
靖南王的手抖得很厉害,他甚至不敢去看端坐在那里的钟怀安,“怀安,你早知此事了是不是?”
“殿下,密函被蜜蜡封着,怀安斗胆,也未敢违皇命。只是怀安没有想到”
靖南王垂下头,手中的密函也从手中滑落,若不是自己疑心过重,怎会有如此局面,从三年前得知父皇将密函交予钟怀安开始,他再也不是那个勤政爱民的靖南王了,从那时起,他满脑子都是密函的事情,这三年他与外戚勾结,顺其者昌,逆其者亡,只手遮天,他什么都不缺,除了一项——皇位。为了这封密函,不惜挪用玄甲军,不惜动用江湖令,甚至是曾经与自己并肩而战的钟怀安。
待靖南王抬头看时,已经没有了钟怀安的踪迹,神机匣孤零零的靠在那里,而匣中,空空如也……
【柒】
七日之后,靖南王死在自己的府邸中,下人们在书案上看到了靖南王的绝笔
“刀光剑影,如梦如幻,光退影散,原是人心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