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银与韩明一路奔逃,路上也不敢去走大道求助,只在河岸旁的树林穿梭,一是怕那袭击的六人继续追杀,二是她们母子二人现在浑身是血又有伤在身,这不知情的人难免会猜疑,甚至如遇歹人想谋财害命,她二人又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韩明此时由于药物的作用,身体恢复了不少力气,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侧耳向身后听去,并未听到什么动静,于是心里的石头微微落地:看来他与娘亲暂时是安全了。只是一想到这都是父亲牺牲换来的,心里又像被刀刺中般难以言喻。
母子二人相互搀扶,约莫向前走了一个时辰,见后方始终无人来追,终于是彻底松了口气。
韩明的状态倒是恢复的七七八八,除了依旧乏力以外,身上各处均不在疼痛,只是内腑的灼烧之感依旧,可也比之前好的多了;反而韩银见险情已去,吊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心中想着这夫君以命搏来的安全,急火上窜,“噗”的一口黑红色的鲜血喷了出来。
外伤未愈,内伤又起,使韩银本就雪白的肌肤此时更显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向着一旁倒去。
韩明见娘亲如此模样,心中大急,赶忙用手扶住了她。
这药品等等的补给都放在了马车上,韩银身上携带的伤药也喂给了韩明,可娘亲如果再不接受治疗,恐怕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二人刚刚死里逃生,当务之急便是赶紧寻地歇息,为娘亲疗伤。
韩明此时异常冷静,心里有定计,做事也就有了方寸。
他虽然武功渣滓,但好在书读了不少,对药材的甄别与功效也颇有心得,可他也不敢离开娘亲太远自己去山林单独寻药。
幸好因为身处河畔,各类植物生长的十分繁盛,而且此处少有人来往,韩明一搭眼便看见了几十年的草药。
韩明只走了不远便找到了两三种草药,于是赶紧找了个平地,慢慢将娘亲放在地上让她平躺下来。
躺在地上的韩银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眉头紧皱,微微喘息,肩膀及眼角处还有些许鲜血外流。
韩明手持药草,身边也没有捣药的工具,于是只得塞进嘴里用牙嚼碎。伤药进嘴,韩明被苦的直跺起了脚,牙齿快速咬动,转瞬就变成了药糊糊。
他赶紧将草药糊糊吐在手上,向着娘亲的伤口抹去。
只见韩银伤口处竟微微闪起了白光,周围的天地元气如白烟一般缓缓飘来,鲜血瞬间便被止住。
韩明一时微微惊讶,他也只是在书上看过这几种草药的功效,可上面并未说起其功效强弱,而且这只有两三种普通草药混合的效力会有如此之强?难道自己无意中选中了品质极佳的草药?只是虽然他此时满腹疑问,但万幸娘亲的血是止住了,也便没有再去多管。
而韩银此时更觉神奇,那草药刚一接触自己的伤口,便觉一股清凉涌入,不仅止住了疼痛,她甚至觉得伤口已经在发痒愈合,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效果的外伤草药。
不过因为这药效出奇的好,韩银没过半个时辰竟能够坐起身来了,而韩明见娘亲坐了起来,赶忙上前将她扶起,靠树而坐。
韩银此时双眼紧闭,微微出了声:“明儿放心...娘..没事..了。”说着还想牵起嘴角微笑,可这平时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她现在却怎么也做不到。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韩明听娘亲即使此时还想要宽慰自己,内心百感交集,眼泪也不争气的留了下来:“娘,你别说话,也别乱动,明儿先替你擦净伤口”,说罢,他撕碎了自己的衣袖,一边跑到河边浸了浸碎袖,一边偷偷擦干了眼泪。
随后他将韩银脸上及伤口的血污都擦了干净,他自己也顺便在河水中冲洗了一番。
回到韩银身边,韩明眼看天色渐暗,心想他可不能和娘亲在野外过夜,这夜晚不仅会有豺狼虎豹出没,甚至一些异族也专挑夜晚外出觅食,自己要趁着现在还有力气,赶快和娘亲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过夜。
可娘亲现在虽然止住了流血,看那样子短时间之内可能连站起行走都办不到,自己又肯定是不能离开娘亲太远的,可这个情况又会非常阻碍他去寻找安全的地点,但他又想到刚才的伤药效果出奇的好,于是便抱着一丝侥幸轻声开口:“娘,你现在有力气睁开眼睛吗?”
韩明的想法其实很单纯,如果娘亲现在有力气睁开双眼,那就证明娘亲开始恢复了气力,而只要娘亲有了一丝力气,自己就可以带着娘亲一起去寻找安全的地方。
韩银听到韩明的询问,眼皮微动,长长的睫毛也跟着缓缓颤动,竟真的睁开了双眼。
韩明刚看见娘亲眼皮翻动,内心便激动了起来,嘴角也跟着上挑想要欢笑出声,可当娘亲眼睛全部睁开,韩明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只见韩银双眸已分不出眼白与眼仁,整个眼睛血红一片,仿佛传说中魔族的眼睛一般,只是魔族的眼睛通体漆黑,与韩银此时又有不同。
而韩银此时只觉自己的眼皮应是翻动了,可她眼前只能看见一片血红,除了这红色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本以为是被鲜血污了双眼,于是便眨了眨眼睛,可不管怎么眨,眼前依旧是一片血红,让她连自己现在是睁眼还是闭眼都分不清了。
韩银心中第一次出现了慌张和恐惧的情绪,她倒不是因为自己的伤势和‘失明’而惶恐,反而是怕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即使恢复了也无法保护韩明,成了他的累赘。
于是她缓缓开口:“明儿..你.听娘说...娘现在双眼不可视物..即使恢复了功力...也发挥不出两成..还.会拖累..了.你...那六人...不知何时..就会追来...你可先行..离开...为娘..也好做..个诱饵..”
这一句话仿佛耗尽了韩银刚刚储存不多的体力,她本是想抬手再摸摸韩明,可她只是手指动了动,胳膊却使不上一丝力气了。
韩明原本是愣在那里的,他以为娘亲是伤势加重,亦或是方才用功过度走火入魔了才会双眼有异,如果真是这样,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可现在听到娘亲还在为他着想,正常开口,心中悬着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娘,明儿现在回不去韩家,爹也为了我们...我现在只有娘这唯一的亲人了,怎么可能弃你而去?切莫再说这种话了”说着,他慢慢背起了韩银,只是他此时浑身乏力,后背就像压了座山一般沉重,只得咬牙坚持,缓缓迈开步伐。
韩银贴在韩明背上,心乱如麻。
她当然舍不得韩明,可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她自己就算遭了千刀万剐也在所不辞。
只是听了韩明的话,心中又怕韩明从此了无依靠,身旁再也无人照顾。一时纠结缠绕,不再开口言语。
韩明见娘亲不再出声,心中又开始担心起韩银的伤势,虽然前进缓慢,但他步伐坚定,向前走去。
来时的路上,韩明曾听老爹说过一嘴,他们上一站出发的地方是宋家领地内一个叫做“无月”的中型城市,而在城市周边有着许多小村落,其中有一个叫做“无星”的村庄便在他们前往桃源镇的路上。
他心中微微估算,他们此前歇息的地方应该离“无星”很近了,自己和娘亲又沿着这个方向走了一个多时辰,再有一会儿应该就能看到人烟了。
果然,他背着娘亲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看见了升起的炊烟。
韩明此时微微定心,只是此刻二人身染血污,他怕贸然去求助反而会令人心生防备,不肯帮助他们。
于是他将娘亲慢慢放下,拿出刚刚的碎袖,折叠成布,轻轻蒙在了韩银的双眼之上,又扯下了衣服上的一块布条,绑在了娘亲受伤的肩膀上以作遮掩。
而后他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散开,又沾了许多尘土在头上,又抹了一些泥土在衣服上的血渍处,这才满意的继续背着娘亲朝村庄行去。
韩明此时身后背着娘亲,身上满是尘土又沾着血迹,任谁看他二人都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磨难,还好此地民风淳朴,只是刚一进村便有一约莫六旬的老妪从屋前走过来询问他发生了何事,怎会落魄至此。
“我自小与娘亲相依为命,此行本是想着和娘亲前去南方投奔亲戚,谁想行至途中就遇了强盗趁火打劫,我娘亲双目失明,我又不会武功,只好将盘缠都给了他们,可谁想这些人心狠手辣,收了盘缠还想要杀人灭口。”韩明说着,声音中还故意掺了哭腔:“所幸天无绝人之路,这帮强盗刚要下手,便有几个火狼族的火狼出来觅食,这些强盗便成了它们的攻击目标,我与娘亲趁乱逃跑,一路逃到了此处,也不知那伙强盗追来了没有。还请您帮帮我们吧!”
那老妪听完韩明说的话也没去多想,摇头说道:“哎!现在这世道啊!异族侵扰,人类自己还要互相残杀,真是...”说罢,一脸焦急的看了看韩明背后的韩银:“快!和我进屋先将你娘放下,要是不嫌弃,今夜就暂住我这茅屋吧!我这就去招呼村里的郎中给你娘看伤!”
韩明一听要找郎中来瞧,心中微急,他怕那郎中万一真有本事,看出娘亲是与人交战受的伤,自己该怎么解释?何况娘亲如血海的双眼和肩膀的洞穿伤也是不能让人看见的。
于是他本着不节外生枝的想法,赶忙拦下了那老妪:“婆婆,不用去请郎中了,谢谢您!我与娘亲出门带了些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所幸受的都是外伤,如今已经上了药,不碍事的!只是可否麻烦您烧些热水,容我和娘亲稍作清洗?”
老妪听了韩明的话,见他神色诚恳,也没有多做怀疑,相信了他:“好吧,如果你们身体还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我先去烧些热水给你们擦洗,顺便看看有没有你们能换的衣服。”
韩明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充满了感激,于是朝着那老妪拜去,行了大礼:“谢谢您了!日后我与娘亲寻了亲戚,定当竭力报答您的恩情!”
那老妪见韩明行了大礼,赶忙摇头摆手,伸手就要去扶:“使不得,使不得,我帮助你们也不是为了得到你们的报答。这家里平时就我一个人,你们二人就当是陪陪我吧!安心在这儿休息,村里也有几个会把事的小子,那伙强盗就是追来了也讨不着好!”说着就去后院水井打了水去烧。
屋里只剩了韩明与娘亲,韩明此时也终于是用尽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韩银身边,紧紧抓着娘亲的手,轻声说道:“娘,待会儿换了衣裳你就好好休息,一切有明儿呢!”
韩银听了韩明说的话,手上微微用力,反握住韩明的手,心中充满了欣慰。
过了一会儿,那老妪端着烧好的热水过来,“来,水烧好了。”说着又捧来了两件衣服给韩明:“这其中一件是我那已故的老伴穿过的衣服,你试试吧,另一件是给你娘的。”说罢,便又去厨房忙活起晚饭来。
韩明见老妪如此出手相助,心中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默默低头,心中发誓将来定要好好回报人家。
随后,韩明喂娘亲吃了晚饭,又向那老妪道了谢,便与娘亲在这茅屋垫着茅草歇息了,而那老妪见他二人满身疲惫,也不再打扰,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韩明满心悲痛,心中暗暗发誓要揪出陷害自己之人,报仇雪恨,这一夜他是注定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