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的三月,春风裹挟着清冽,太阳就像冰箱里的灯,明亮却没有温度。刚探头的嫩芽又紧了紧外衣,只有鹅黄色的迎春花在放声歌唱。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跌落在海霞脸上,睡梦中的她被这束光唤醒。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伸手抓过手机“10:30了,也不说叫醒我”她嘟囔着转过身,却发现丈夫不在身边,这才想起他昨晚装修方案没谈拢,约了业主一大早在网上沟通。
她重新裹紧被子,开始查看微信里的各种信息及通告。工作群里还在保持静默,大半月前发的校外培训机构疫情防控通知,要求停止所有线下教学的信息她已能倒背如流。她每天都在等待复课通知,这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失望的叹了口气,愤愤地骂了句“这该死的疫情”。看来今天又是百无聊懒的一天,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她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水蒸蛋的香味扑鼻而来,满足的笑容飞上脸颊。她知道,那是丈夫为她做的早餐,这温暖足以抵挡世间所有寒凉。
吃完早饭,推开书房门丈夫果然在做新的装修报价,她悄悄带上门出来。走到女儿房间门口,听到孩子在上网课。她自嘲地喃喃了一句“看来就我闲人一个”。说罢重新钻进被窝,开启开心消消乐闯关游戏。
海霞和丈夫都是独生子女,丈夫入赘她家。成家后,外向干练的她陪着开大货车的丈夫东奔西跑,早出晚归。年幼的女儿在母亲的精心照抚下,乖巧可爱,只是跟她有些生疏。她觉得自己就是追星星的人,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可只要晚上能亲到女儿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她就觉得这日子比蜜还甜,可怜女儿只有在梦里才能与她相见。
良好的口碑加上灵活的头脑,他俩赚到了第一桶金。沿途的风景真的很美,外面的世界也更精彩,他们决定转让大货车,出去创业。
辞别了家乡的亲友,带着梦想与祝福,他们从苏北辗转来到陕西关中一座新兴城市,开始继续打拼。在朋友的推荐下,通过实地考察,夫妻俩成立了装修公司。
开业那天,她和丈夫都喝多了。那场酣畅淋漓的酩酊里,包含着对以往艰辛的祭奠,也饱含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新兴城市的共同特点,圈地建房、脱贫攻坚城里安家,他们赶上了时代和政策的双重红利。规范的装修标准、专业的设计师团队,以及精益求精的苏工精神,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业绩蒸蒸日上。约客户、谈报价、签合同,同一天开工多个工地稀松平常。他们在省城买了房,将女儿和母亲接到身边,女儿转到省城上学母亲陪读。
树大招风,他们招来了同行嫉妒。先是有人挖设计师墙脚,后来干脆雇人堵门挑衅,隔三差五来公司找茬,要不就去工地捣乱。经常都是警察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又来。夫妻俩被这频繁的“猫鼠”游戏折磨到身心俱疲,最终无奈妥协,转让完公司他俩又一次站到了抉择的十字路口。
异乡守业的艰难,让他们看清了一个现实。痛定思痛,这次她和丈夫分开行动。丈夫北上投靠了在当地颇有能力的一个远房亲戚,继续做装修。只是今非昔比,精装交付的楼盘比比皆是。好在陕西北部的那个小县城还有空间,只是往返省城选材多费些周折。
海霞决定继续留在这个县城,经过反复考察以及认真调研,她义无反顾的选择加盟培训机构。从学校选址、装修,到招聘、培训老师,再到宣传推广、学员招募,她斗志昂扬带领团队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如期在7月暑期开课。经过一个多月的兵荒马乱,教、学逐渐步入正轨。九月开学季的第一场学员首秀课,她收获了诸多肯定及感谢这让她更加坚定。更可喜的是,第一学期末成果汇报课一鸣惊人,学员表现优秀、家长口碑爆棚。她感觉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开始筹划增设新的科目。
新元伊始,人们总会许下很多愿望,期待来年鸿运好彩头。
那天,海霞在亲友群看到表姐发的一些不确定信息,这让她感到不安。“姐,你们武汉啥情况啊?”“现在还不好说,据说是病毒引发的传染病,目前正在等权威的病毒分析报告。春节你们要是不回老家的话,就一起过年啊。”表姐向她发出邀请,想到新的寒假课程即将开课,她推掉了。
元旦刚过,为期十天的寒假短期班正常开课。朗朗书声以及孩子们可爱的笑脸,海霞感到无比踏实,这或许就是教培人最大的幸福吧。她特意将第二期寒假课安排在开学前十天,她打算第一期结课回老家过年,已经有两年春节没有回家了。
很快,第一期寒假课的教学任务圆满结束。学校的结课团建暨年拜会上,她举杯宣布“即日起,学校正式放假,亲爱的老师们咱们明年校区再见。”
“妈,今年我们回老家过年,我这边学校已经放假了,他那还有两三家工地正在收尾,最多也就两三天时间,完工我们一起回去”她在电话里跟放寒假刚回老家的母亲聊的热火朝天。
眨眼间,元月已经过半,2020年农历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丈夫的工地出点状况,还得再耽搁几天。海霞莫名的有点担心,最近武汉每天都有新增病例,表姐也打电话提醒她,尽量减少出门,别去人多的地方。这是个不好的信号,她再次打电话催促丈夫早点回家。
煎熬的等待中,工地终于顺利交工。丈夫马不停蹄的往家赶,到家已经是大年二十九夜里11点钟。海霞悬着心总算落地了,她开心的计划着明一早出发,到家正好赶上吃年夜饭。
丈夫坐在沙发上,边泡脚边关注新闻。武汉已于今日0时关闭离汉通道,全国医护人员紧急驰援武汉,陕西这个相邻省份估计很快就会出台相关预案。果然,西安的亲戚打电话告知,陕西部分高速关闭,同时要求非必要不离陕,就地过年不流动。
这个消息让海霞万分沮丧,看来今年又不能回老家过年了,同时她又暗自庆幸,辛亏丈夫赶回来,否则留他一个人在陕北该如何过年。
2020年春节,武汉爆发新冠疫情,武汉全面封城,按下暂停键。全国紧急驰援武汉,全民居家抗疫,各大新闻媒体都在实时播报疫情防控进展。
海霞每天都会跟母亲视频,父亲早些年因为疾病过世,母亲一个人在家。好在苏北老家无感染病例,邻里之间还能相互照应,这对于海霞来说真是莫大的安慰。
转眼间,开学时间就要到了。辖区教育组发了通告,停止所有线下培训活动,具体恢复时间等候通知。女儿学校也发了通知,不返校改为居家线上教学。海霞将这个消息告知女儿,姑娘兴奋的跳了起来,她也跟着笑了。是啊,这么多年总是聚少离多,正好可以在家好好陪陪女儿,弥补一点亏欠。
校区微信群里,有家长询问寒假课上课时间。海霞统一回复:积极配合疫情防控,做好防护不聚集,复课时间等教育局通知。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阳春三月已如期而至,春姑娘的无限美好正在派送。海霞相信,她一定会等到教育局的复课通知。她放下手机移步阳台,看见楼下的玉兰树长出了花苞,白的、粉的、玫红的、浅紫的……
她知道,这个春天很快就要沸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