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推开店铺门时问我,“你好,请问这里卖安眠药吗?”出彩的五官组拼在脸上棱角分明,手里提着西装外套,白衬衫套在身上,瘦弱的像一只裹着皮的四肢体脊椎动物。我便对他产生了兴趣。
我告诉他我的店里不卖安眠药,但我可以解决他的困难。
于是他成为我的第九个猎物。
1.
荷项经常会在起床的时候想起阿是,阿是现在会在做什么?隔了七个小时的时差,他醒来时她是不是刚睡着,她醒来时他拿着书在学院的大路上走着,她吃中饭时他刚好完成一天所有的工作打开邮箱收发邮件,她下班回家时他正半夜从恶梦里突然醒来。
荷项觉得自己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偶然一次坐巴士,看到左前排有人在看《这个杀手不太冷》。荷项想起很久之前,阿是和另一个男孩一起看完以后,回到家时说起这部电影时眼神明亮又悲伤,眼睛黑白分明好似小鹿,“这个中间好搞笑,结局好难过。”荷项的背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路灯下的亮丽街边小店和骑着自行车托着少女疾驰而过的少年,想起阿是对他说:“叔叔,你一定要原谅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突然的愤怒与怨怼闪过脑海,荷项闭上眼睛,攒紧拳,装作若无其事。
法国小说《香水》里,作者曾用令人发指、令人战栗的敏感和细腻,详细地描述了一个父亲,在早上走进女儿的卧室,呼唤她起床时的心理活动:
“里希里在看自己女儿时,也被吸引住了,以致她也会在无一定的时间里,一刻钟或者半小时,忘记了世界,也忘记了自己的事业——而这些他即使在睡觉时也不曾有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于观看这美丽的少女,而且说不出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最近——他郁闷于觉察到这一点——晚上他送她上床,或是有时早上去叫醒她时,她还像躺在上帝的手中一样睡着,她的臀部和乳房的形态都透过薄薄的睡衣显示出来,他望着她那胸脯、肩膀曲线、肘部以及枕在脸部下面的光滑的前臂,她那平静地呼出来的升起的热气——这时他的胃就绞痛得难受,喉咙也缩紧了,他在吞咽着,天晓得,他在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是这女人的父亲,而不是一个陌生人,不是随便哪个男人。她可以像现在在她面前一样在这男人面前睡觉,而他可以毫无顾及地躺在她身边、她身上,她怀里纵情欢乐。他抑制住心中这可怕的欲火,朝她偏下身子,用纯洁的父亲的吻唤醒她。每当这时,他的身上便冒出了冷汗,四肢在颤抖。”
荷项读到这段话时,感到触电般的颤栗,这是他所感同身受的,阿是逐渐长大,不再是那个会尿床的三岁小奻,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她都愈发成人化。只要阿是一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目光总会被她吸引过去,他甚至不敢看洗完澡后的阿是,略带粉红的皮肤,红彤彤的脸颊和似带有露气的眼睛让他觉得体内有什么呼之欲出。荷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揪扯他大脑里的神经, 他不再能专心工作,审批文件时眼前会闪过阿是躺在床上撒娇不肯起床的样子,看电脑屏幕眼前闪过阿是的笑脸,甚至在开会时头脑中都会闪起昨晚一个男生送阿是回家的一幕。
荷项要求阿是必须十点半之前回家,不许她与男生交往密切,把她的家教老师和学琴老师都换成女老师,甚至只因要让阿是的房间自带浴室而搬到新房子,当然这个原因是不会被阿是知道,他只是含糊地说让她更好地学习。
阿是上大学一年级时,从法律上已经算是成年了。公司任派荷项为西班牙公司分部总裁,阿是知道后十分开心,她的大学第二外语选择的是西班牙语。“叔叔,不用担心我,你想我的话,就可以回来看我啊。”
调去西班牙是荷项自己向公司申请的,是在阿是与朋友度假时,荷项临时决定的。他再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的自由交友,他无法坐看她将她的朋友带到家里开派对,他尽力让自己忽视年轻男孩看向阿是时那不带掩饰的喜爱。嫉妒在荷项的脑中滋长,害怕与恐惧也伴着心跳与呼吸共存。
他觉得自己胸腔里像是长了软刺,阿是的笑靥是他的梦魇,长在他的脑中,以他仅剩的精力为食,使他不得片刻安宁。
荷项的日记最后一行这样写道:
如果你也能体会到我十分之一的苦涩,你便不会像现在这样恣意开怀了。我恨让我变成这样的你,更厌弃变成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