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码头有些寒冷，靠在母亲的肩头，还是忍不住打冷颤。这次终于看清了码头的模样。有许多和父亲穿着一样的人在这里搬运货物，他们戴着一圈棕色的头巾，一件短短的小背心，赤裸着胳膊。我在打冷颤，他们的小背心上却都像是刚游泳上来一般。

有一艘船船上依旧破败不堪，就像是大鱼身上披着一层单薄而又破旧的网。有一瘦瘦的人站在船头大声喊着：“快点快点，快点进去船舱，下雨了，再快一些！”我们躲进船舱里。里面只是黑漆漆的一片，透过小小的通气孔，才有一丝光亮。大概是因为害怕，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母亲的脖子。“囡囡别怕，没事的…”我听到了母亲温柔的声音。

“启航咯，启航咯…”姐姐听到开船的人的吆喝，激动地在船舱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躲在船舱里的人密密麻麻的，我和姐姐趴在船板上，听着海水哗啦啦的声音，很安静心里却很澎湃。有个老人家给一个小男孩讲着故事，一直在哭闹的孩子慢慢地就安静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我也睡着了。在黑漆漆的世界里，听着母亲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多年后，却再也回忆不起来那时候的温柔。

“大家快醒来，着火了，大家快醒醒！”哭喊声，吵闹声，一片慌乱~

“大家别急，有秩序地到甲板上，年轻男子留下帮忙救火！”父亲的声音在黑暗中却让我的心感到了一丝坚定。他拉着母亲和姐姐，抱着我，跑到了甲板上。“你别怕，我需要去帮忙，一会儿就回来，照顾好孩子，别担心。”他放下了我，对母亲说了几句，转身回到了人群中。

“母亲，父亲怎么还不出来啊？”姐姐抓着母亲的手问，而母亲没有回应。躺在母亲怀里的我，突然感觉到额头湿了，原来母亲哭了。

“快，快来人帮忙，有人受伤了！”“快来，这里还有一个！”母亲放下我，马上跑了过去。这个时候，我看见父亲跑了出来，拦住母亲：“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父亲拉着母亲走了过来，他抱了抱姐姐，再抱起我:“囡囡很乖哦，没有哭鼻子啦！”

姐姐也说：“囡囡很乖哦，没有哭鼻子，哈哈...”

天色渐暗。

月亮跑了出来，月光是柔软的，海风咸咸的，海水呼啸着。我靠在母亲的怀里，姐姐靠在父亲的怀里，母亲靠在父亲的肩膀。

夜里很冷，却也很暖。调整方向，返航。

东方的鱼肚渐渐泛白，云儿柔软，风吹得我不由得打了冷颤。

风儿轻轻吹。天刚刚亮，我们靠岸了。

“母亲…母亲…”我听到了大姐的声音。是的我还有一个姐姐。她穿着花布的衣服，浅色地裤子，赤着脚。站在码头上挥着双手。

船儿慢慢靠了岸。姐姐跑过来钻到母亲的怀里。“我在这等了你们两个月了，终于把你们盼回来了！”她激动的说着。“这是父亲，大妹儿。”母亲说。

“父亲好。”说完姐姐便有些羞涩地躲在母亲身后了。“诶，好。我们回家吧。”父亲抬起那四筐米中的两筐，“剩下的我等会来，你们在这等一下。”

大妹儿你先和我回去吧。”父亲和大姐说。

码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我站在那看着父亲和大姐走远了。第一次觉得父亲的背影很长，他是一个很高的人。

兜兜转转终于能回家，我趴在母亲的肩头，感觉晃悠悠。

“囡囡，回来啦。快来，让爷爷抱抱。”这个人是我的爷爷，我叫他阿公。他有着好长好长的胡子，我喜欢拽着玩，他也一直笑。

“爹，我回来了。”扑通一声，父亲跪了下去，把我吓了一跳。阿公把我放下来，轻轻走到父亲面前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听到了他哭声。

我没有奶奶。不，我的奶奶听说很早就去世了，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

一大波亲戚闻声而来。都是听说父亲回来了。“大侄子，回来就好，你爹也老了。就你一个孩子了，是该回来了。”说话的是我的老伯，他总是把自己裹成一个球。虽然身上的衣服永远都很破。“大哥，挣了多少钱啊？您看能不能借我点…”这是我的堂叔叔，永远浑身酒味，听母亲说，他们家都被他卖光了，都拿去买酒了。

不断的亲戚。哦，因为我爷爷有很多兄弟姐妹，自然就很多亲戚了。要么借钱要么借米的，父亲却也不好拒绝。钱没有，米被借走了一筐，说是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还了。

人来了又走，来过的，不曾来过的。天黑了，家里终于又回归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