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妈也不知道的,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知道了。从我外婆13岁嫁到我外公家时,就再也没有人喊过她的名字。但大家都知道她家的姓,她家姓李,是一家大户人家。这大户是个什么意思呢?小时候听我爸说,我外婆家的2个哥哥,在刚解放时,把财产都捐给了中国共产党。党中央给他哥俩,一人一个江西省的名誉副省长,后来定成份时,兄弟俩都定了开明绅士。
小时候家里有个放猪油的瓷盆,我妈说是外婆陪嫁的,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漂亮的,应该是景德镇的青花瓷。不过随着多次搬家,也不知道就在哪儿弄丢了?现在也就看不到可以证明我外婆家是大户的物件了。有次在北京跟我小舅舅喝酒聊天,他说他外公,也就是我外婆的爸爸,年轻时也蛮穷的。大概是在辛亥革命时跑了出去,回来时就挑了一担光洋进家门,那以后就买了好多地和老婆,成了一个大户。我外婆是他第几房老婆生的?现在已经是无法考证了。
听说我外婆前后一共生了21个孩子,只有最后3个是男孩,那个最小的男孩,比我大姐还小!解放后听说还留了8个,我也只见过6个。我妈是在出生3天就送到了我父亲家,但她好象一点也不怪我外婆,因为我妈知道,要怪就要怪那万恶的旧社会。我最小的姨,还是我妈带大的呢!
方圆百里都说我外婆德行好,那传说中的德行是什么?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但传说是我外婆有一次在外面,碰见了外公跟别的女人亲热地在一起,转身就离开,当做没看见。这是什么狗屁德行?就是软弱!要是碰见了我妈,看不打爆我爸的头。
一想起外婆,心里就勾起一段最柔软的记忆,那是我童年里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和外婆在一起,只是太过短暂。我在快5岁时,独自一人在家守家,因为要保护我家的鹅和鸭子的食盆,不被外来的一条恶狗偷吃,跟那恶狗展开了打斗,最后打输了,倒在血泊里。恰好被隔壁的一个老爷爷给救了,送进了医院,命不该绝,竟没有死。那时正好碰上我家隔壁老乡家,从老家乡下来了个亲戚,我妈就托那人把我带到了江西的乡下。我先是去了我叔公家,我叔公是个江湖人士,一看我的面相,就特别喜欢。说我是“乱世能安邦,安世能治国”,现在回头一看,我叔公是看走眼了,我已年过半百,竟一事无成,难怪他解放前在江西省青红帮里的地位也不高。在叔公家住了几天后,外婆派我二舅骑自行车来叔公家接我。当时我叔公不让我二舅接我走,一个说是他孙子,一个说是他外甥,俩人就在我叔公家门口吵了起来,最后叔公松口退让了。我想当年一是我二舅在乡下当老师,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二是解放后是新社会了,我叔公也不敢横行了;三是我与二舅,跟叔公一比,从血缘关系上看,是要更近一点。
真的是奇怪,我长得跟外婆特别像,外婆就特别喜欢我,每天晚上要带我睡觉。外婆家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正厅里的大梁好粗好高,比我叔公家的小屋气派多了。就是现在有钱人回乡下修的屋,也找不出一家有这么高大上的厅房的,后来还听说外婆家的屋子被当地政府部门当文物保护起来了。
我当年跟着外婆一起流着泪把我小舅舅送去了参军,当年在乡下,能够去参军是天大的喜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反正我外婆哭,我就一定要跟着哭的。不久外婆听说我叔公要来接我,就带着我住到了我陀娘家去,就是我妈的姐姐家,她是我外婆唯一的长大到13岁出嫁的女儿。我陀娘家离我外婆家,应该是有个几十里,我记得最好玩的就是那村口有颗好大的樟树,树中心空了,但树却没死,我每天都喜欢到那树洞里去玩。没多久,外婆又听说我叔公要到三江口我陀娘家来接我,就赶紧到带着我,到抚州城里我大舅舅家住。我大舅舅当年在抚州邮电局当干部,那时我跟抚州的一个小孩子打架,应该是打输了,回家安安静静的。谁知道给一个想拍马屁的人看见,跑去告诉我大舅舅,我大舅舅和外婆带着我,一起找到了别人家,说我长大了可能生不了小孩,把那一家吓得半死,不停地赔罪,那个打赢了我的孩子,也被打了一个半死。外婆问我:“你在外被别人打了,回家为什么不说?”我告诉外婆,在家里,如果是在外面打架打输了,回家肯定是会再被我妈一顿好打的。外婆一听,又抱着我大哭。
在上小学时,我妈听到外婆快不行了的时候,赶回了江西的老家。回来后,我妈说,外婆子宫里掉出了好多东西。现在一想,外婆应该是得了子宫癌,应该是跟她生太多的孩子有关。这也是没办法的,要怪就怪万恶的旧社会罢!
2020年2月4日於株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