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陈小姐电话后,便坐在阳台上仰望星空,手无意识的在“泪眼朦胧”的落地窗上勾画着,回过神儿时只见玻璃上写满了错综复杂、节外生枝的“人”字。严冬无风,雾霭霭的一片,像是罹患哮喘病的迟暮老者,似乎窥见天机,自知行将就木、日薄西山,也就没了挣扎,徒敞开一副旷远豁达的胸襟,没有半颗闪亮的星子,让陈小姐和我这等迷途之人,找寻不到解谜的出口。
与陈小姐相识七载,相知五载,人生四分之一不到,三分之一有余。自知那是一个为人低调、处事惊艳的女子,娟秀眉眼弯弯,举手投足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气,书香门第的知书达理。却不想在寒冬深夜,“有幸”听到她失礼的嚎啕大哭,顿觉,这个寒冬,更寒。
陈小姐啜泣的事于我们看来是一场严重的飞来横祸,可是到在社会中练就百毒不侵的长辈眼里,却成了一场啼笑皆非。陈小姐在这座发展得有些“惨不忍睹”的小城辛苦躬耕,做着一份稳定妥帖的工作,对未来存着风花雪月的憧憬。
却不知何故天降灾祸,这份努力辛勤仿佛成了他人的拦路虎绊脚石,于是身边的同事“众志成城”、“齐心协力”的为陈小姐编织了一个个花团锦簇的陷阱,张开一张张血盆大口守株待兔,耐心的等待陈小姐这只从不设防的待宰羔羊,笑眯眯的咩咩叫着入虎口。“皇天不负有心人”,陈小姐终于中招,于是普天同庆,大家眉眼里藏着意味深长,仿佛报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经年累月积淀的教养修为不容许陈小姐如泼妇一般撕破脸皮破口大骂,只能将这份蠢蠢欲动的暗流压抑到下班回家,侦察到天寒地冻四下无人,才肯小心的撕开面具,对着我倾诉委屈和不甘。我倒是没有陈小姐的那份好修养,总想着提着自己这张铸造多年的刀子嘴,帮她杀他个片甲不留,可想想一场唇枪舌战后的“尸横遍野”还需要陈小姐笑脸相迎的收拾“流血漂橹”,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偃旗息鼓,陪着她窝囊的承受着委屈和不甘。这一夜,我们分散两地,却都瑟瑟发抖。
事过无痕,所有的包袱依旧由陈小姐独自背负,踽踽独行着她更改不了的道路。一日无事,思及此事,便问卧在沙发上舒适休憩的父亲该当如何。父亲职场沉浮三十余载,早已千疮百孔,如今能得“善终”、留个“全尸”,说明他是存着大智慧的。未曾想,在父亲的眼中,这种狗血竟是常态,一笑了之就好,实在不值得“凭轩涕泗流”。
“那要是人家背后指名道姓的骂我,又辱没你的名声呢?”我紧挨着沙发的地板席地而坐,仰头虚心求教。
“他们说他们的呗,我又听不着,听着了又少不了一块儿肉。”
“那他们要咒你死呢?”
“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他们说咒就能咒的?他们这么厉害,就不至于窝在这儿打嘴炮喽。”我哑然,心想问错了人。我怎可问询父亲别人当我的面诋毁他时,我该怎么办?就像我会怒发冲冠的去维护他的声名一样,他也会忍气吞声的顾念我的前途。
父亲明显看出我眼底的波涛汹涌,索性起身换了个更为“神圣”的思路开导我:“你说,狗咬你一口,你会怎么办?”
“我会杀了狗。”咬牙切齿的我扬了扬眉,一副睚眦必报的小人模样。父亲不可思议的看着不按套路出牌的我,老眼里流淌着震惊和困惑,怕是心里泛着嘀咕,他“精挑细选”生出的女儿,“苦心孤诣”养大的掌上明珠,怎会有一副如此恶毒阴狠的心肠!
这又让我想到了陈叔父,当陈小姐满腹委屈的同陈叔父倾诉时,陈叔父却告诉陈小姐要善良。或许在长辈眼里,他们太懂得“多年媳妇熬成婆”的职场真谛,因此无论内心多么波澜壮阔,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可是,我们却不是修道千年的“狐狸”,成不了“海纳百川”的精。有些事,人若践踏了我的底线,我便毁了人的前途。今生不相欠,来生不相干。
中国是个人情社会,比之人情,更多的是世故,不,是事故。陈小姐刚刚踏入社会,仍旧茫然无措的随波逐流。而我则站在河边,战战兢兢的抬脚试着水的深浅,再不久也会被岁月这个教官嫌弃胆小如鼠,会被不耐烦地一脚踢到洪流中。到那时,谁又猜测到我究竟会成为一个妖精,还是一副白骨?社会上或许有很多如我们这样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我们是父母双全的温室花朵,却也是未经修剪的社会孤儿。更直白一些,我们遵循父母师长之教导,做忠孝仁义之辈,可社会却没有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我们成了活在教科书上的“模范人物”,同时也成了社会嘲笑唾弃的“废品”。
进入征战无休的“战场”,我们只能一边流着眼泪,挥斥方遒着“百无一用是书生”,烧掉孔孟圣贤,一边左手拿着厚黑学,右手捧着腹黑学,时不我待,焚膏继晷。我们这颗玻璃心太脆弱,经不起风浪颠簸,稍有异动,便支离破碎。所以你看啊,无论什么时代,我们都上演着“焚书坑儒”!
那夜,我坐在阳台上耐心的听着陈小姐的哭泣,只能劝慰她做自己,做一个清高自持的人。像她这种别人给她左脸一巴掌,她还会转过右脸的人,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装不成鲁莽的张飞,演不来冷酷的白起。即便脑海里已经杀人家祖宗十八代千八百遍,见了面还会本能的弯着眉眼,笑着张口哥闭口姐。本能啊,有时候真可怕!
我告诉她,人生就是一场升级打怪,你看《西游记》,只表大妖怪的结局,从不提小妖怪的下落。所以,忍了就好。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流言蜚语能掀起风浪,但也会吞噬他们自己。你只要明白是非曲直人生大义,自持努力,你和他们终究不会是一个格局。格局大了,境界高了,他们在你眼里无非是跳梁小丑,你为他们掉泪,那都是怜悯。
可我忘了告诉她,格局大了,境界高了,自会有道行更深的妖怪等着你。即便你一路披荆斩棘,最终关还会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如来佛祖,擦了擦沾着油渍的嘴角,慈悲的对你道:“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于是你大彻大悟,骨子里的听话基因让你选择皈依,然后罪行昭昭的你被流放,被驱逐,又是一个打怪轮回。而那些深谙职场之道的妖孽,谄着媚笑一刀刺进佛祖心窝。如何才能立地成佛?只有杀了佛,才能立地成佛!可惜的是,前者是她,后者是我。而我,不愿成佛,更愿为寇!
那夜大雪纷飞,夜空无星。尚在混沌中的我无法为陈小姐寻到归路,而我自己也陷入迷途。后闻,陈小姐将自己视为九天而下普度众生的仙女,撒播爱的因果,深埋恨的种子。惟愿,有朝一日,陈小姐的泪水飞升上天,灿若星辰,为茫然无措的人,指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