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回门奇怪的梦
她卷起袖管,拿起扫把,把屋内屋外目光所及处清扫整理起来。这中间,她在灶台上生了火,烧了热水,把三天前她腌入瓦罐的肉取出来,还有把放入另外瓦罐里的几个苹果。以后虽然这个家锁门的时候较多,但她想要保持这个家一直都有人在的样子,村子里家中无男丁那些房倒屋塌的样子她见过。要过年了,她更不能让家里乱糟糟的,因为父母的遗像在那儿放着,她愿意以为他们还是一直都在的。姐姐大她太多,二人之间没有太多交往,姬亼见过别人家的姐妹关系,她只是奢望一下算了,何况她从来不敢奢望什么。偶有回家的姐姐会带着她的女儿,女儿与她同岁。她可能把与姐姐该有的亲近转嫁了,她享受着难得的亲情带给来的温暖,但渐渐长大后二人见面的时候也不多了,那些温暖像是飘散在了风中。谁知这个大年三十姐姐会不会回到这个家给父母上柱香呢?结婚那天说起三天回门的事,姐姐可能早作了打算说就不回来了,反正家里也不待客,她也不用与代继规一起带着礼去她的家里了。新婚的小夫妻第一次串亲戚是有红包的,姐姐是她这边唯一的亲戚,既然她这样说了,要不要去呢?她真的不知道。她说出这些不是与她商量而是告知,她还能说什么呢?她想她可能真的太忙了吧。
中午吃些什么呢?她在屋里找找看,看着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舍,她的心情很是不错。不由信步来到卧室,一下看到睡了十八年的床,别有一番心思涌上来,拍打两下,一下子躺上去,伸展身子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鬼使神差心念却一下回到代继规那儿,想到这个男孩儿、这个帅帅的高高大大的男孩儿,来时的不快早九霄云外,一些甜甜蜜蜜的回忆让她有了丝丝笑意——这就是婚姻在太多女人身上的映射吗?哪怕有太多委屈却被一些美好蒙蔽了双目。
暮色浸染的村头,枝繁叶茂的大银杏树下,一小姑娘牵着拄着拐杖背如弯弓的老婆婆衣襟向远方张望着,她们在翘首期盼稼禾、狩猎的人归来。从何时起一个年幼的孩子,她幼小的世界里,从来不缺如一位长者般对家人的关切与牵挂,奶孙二人矗盼太久却未见归来人。“婆婆,您坐下吧?”小姑娘左右看过,见不远处的泥土里遗落着一块大石,她奔去手脚并用,石头有了晃动,她把它扣搬出来,搬起时她还不忘看了一眼石块躺过留下的浅坑,笑意落在她的酒窝。“过来,婆婆,来这边坐吧?”她收拾来成堆的黄黄的银杏叶铺于石上扶婆婆坐下,婆婆看着小姑娘的样子,眼睛里涌起更加的喜爱与笑意。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远山依稀如幻,炊烟像轻轻舞动的云纱迷散……婆婆的笑容淡化了灰暗中的牵挂,那一脸岁月洋溢成弯弯的花瓣成为小女孩心间坚实的依靠。
婆婆与小姑娘偎依在一起,头顶是枝条上系满红色祈福绳条的银杏树。银杏树站立在村头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村中的十几户人家被粗细不一的木头打桩及垒起的大石块交互围着,这里是村子的必由进出口,也是村人迎接家人归家的驿站。紧邻大树还搭有简单低矮的草棚供人们临时歇脚或避雨之用。留守的老幼不会走出这儿去迎接家人——这是全村人墨守成规的规矩,因为他们相信等候在这里一定会等到家人的平安归来,这是他们的信仰。婆婆拦过小姑娘,不由小声哼起了曲子:“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小女孩儿仰着脸,目光在婆婆脸上停留,婆婆舒缓苍郁且如此熟悉的声色,在朦胧如画的暮色里传扬……小姑娘被歌词描绘的图画之美震慑着,外在的内在的画面在她的眼前交叠,她转过头看向无边的黑暗,目光清澈悠远听得出了神……
——这一老一少是一个家庭微薄力量的不可缺少的存在,悠扬的歌唱里累积于胸对家人的牵挂之忧被美妙的歌声所替代,歌声化作无数个柔柔的祈福的精灵在大树下堆积继而飘向无尽的暮色里——家人一定会被小精灵平安带回来的,小姑娘想。每每,小姑娘感知着来自于婆婆的温暖,想着一家人一年四季辛苦的劳作,体会着在婆婆带领下这个家庭每个成员相濡以沫的亲情,心中升出对未来无限的向往。小姑娘望着无尽的黑暗,心间明亮……就在她凝神的向往里、在她的毫不觉知里心间来了轻轻的一悸——若鸿毛落于平静的水面……她不懂这一悸是什么?她明明看到了那平静的水面漾起的水波,她有些惊慌地看向婆婆,婆婆却消失了……
姬亼一下惊醒,一眼便看见了床上方的土墙,她盯着上面高低不平熟悉的图案……梦境像在墙面重现——梦境那样清晰——她的目光并没从土墙上移开,她已浏览到无数的画面——“什么……春日载阳,什么……女执懿筐?”她努力搜索留存在记忆婆婆唱腔里的歌词,可好像能记起的廖廖无几。怎么做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梦呢?她的思绪交织着倏忆起幼时那接连奇怪的飘浮,心情好像又要进入某种无法述说的境况……她盯着熟悉的房梁好一会儿,终是不想被这些时隐时现影子一样的东西乱了心神,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呢。
土墙无声,岁岁年年,或正是这最远或最近的存在,成为了生命里那份无法割舍的缘分。因着熟悉的气息,鬼使神差被天马行空的脑细胞组合成了梦也未可知吧?想到这儿她翻身下了床,走去厨房做了鸡蛋面,先盛了两碗端去父母的遗像前。
《千年之光》木杨山自创,简书首发,文责必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