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你怎么弄的?”
我放下手中的剪刀和花枝,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被她紧攥在手中的怀表。
怀表上没有数字,没有时针和分针,秒针正指在最上端。
正常的表一共有60个刻度,一个刻度是一秒,转瞬即逝。
不过,在她手上的这块怀表上,一个刻度代表一天。
“我不知道……突然就发现了。”她低着头,声音颤抖。
“你去过医院了吗?”
“还没有,我刚发现。”
这种怀表,我们每人生来都有一块。
正常来说它就是用来指示时间的。我掏出我的怀表检查了一下,时针,分针和数字都在,指着十点二十分。
所以她的怀表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东西。倒计时,生命的倒计时。
当六十天后的落日沉入地平线,她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那你还来我这干什么?”我的语气应该很重——她沉默不语,头低得更深了。
“这样,你去找表匠了吗?”我也低下头,放慢语速问。
“还没有。”她回答,“去了也没用,不是吗?”
她说的没错,怀表从来不会出错。表匠只能拆开怀表,左瞧瞧右看看,把粗心大意摔坏的小零件换成新的,把上了年纪的齿轮拧得紧一些。他们也不能把这封来自深渊的请函,修复成一个正常的计时工具。
我口干舌燥,憋来憋去怎么也说不出话。
“那你……”我下意识默念。
“没事了。”她突然提高音量,转过身,几乎是用身体撞开了门,快步离开了。
我绕出柜台,追到门口透过玻璃门,看着她一头扎入拥挤的人群,下意识想去追。可我马上又想到店铺还要锁门,还要挂暂停营业的告示,等打理完她早就跑没影了,只能作罢,松开门把手,走回到柜台后瘫坐下来。
很快挂在门口的铃铛又响了起来。我猛地抬头看去,又失望地低下头。只是来买花的客人。我这才想起来刚刚搁置在一边的工作,便捡起花枝和剪刀再次开始修剪。
“哇,老板,这都是你自己剪的吗?”
“是啊。”我对着客人晃了晃手里的半成品。据说这附近开花店的人里,只有我会把花精美包装一番,其他人卖花,美其名曰纯天然无加工,实则曾经把花剪得奇丑无比。这很正常,这是一门外来的手艺,我也曾跟别人学了好久才学会。
“好好看啊。”
“好看常来啊。”我给顾客献上一副职业假笑。
而后一个不小心,把手里的花拦腰截断。
这下好了,我们两个都尴尬起来了。
“小意外。”我把半截花插入一旁装了水的小玻璃瓶里,然后几句话打发走了顾客。
我站在被花挤满却仍然空荡荡的小店里,环视四周,思索良久。
最终走到柜台后,从下面掏出钥匙和暂停营业的告示。
No.3
她能去哪呢。
我揣在兜里的手胡乱地把玩着钥匙。
难不成真去找表匠了?我去找了附近离我的花店最近的表匠,表匠很迷茫地看着我说,一早上都没人来看怀表。
医院?真有可能。
走进医院,里面人很少,甚至给我一种身处荒废教堂的错觉。我去找保安问了一下。
“今天就来过一个男的,来借厕所的。唉,这儿都要倒闭了,百八十天不见一个活人。”
“不能,医院怎么能倒闭。”我安慰保安。
“谁还来医院啊,没倒计时的好好儿活,有倒计时的等死,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保安开始低声咒骂,我识趣地走开了。
那她会去哪呢?回家了?不能吧。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回家。
我接着试图用她的大脑思考。最后发现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是我的店铺。
回去的路上,每走一步我都对自己的决定更加怀疑几分。直到在人群中,隐隐约约地,看到花店门口,有人正靠着玻璃门坐着。
我走近,她也发现了我,但是仍然坐在地上默不作声。
她看着地,我看着她,终于还是我耐不住性子。
“怎么回来了?”我声音很奇怪。
她瞥了我一眼,没回答。
她眼眶微微红着。确实,谁都要花一些时间来接受自己行将就木这件事。
“能不能进去说?”过了会儿,她带着一点哭腔问。
我叹了口气,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将钥匙插入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