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第一周，对于大多数同学而言，是最轻松但最难熬的。新学期新课程的内容通常不会很难，作业也不会太多。关键是大家的心态和状态还停留在放假时期的懒散之中。从睡到自然醒的闲适模式，一时间要切换到早起晚睡、三点一线的模式，还真是痛苦不堪。

这一周，发生了一件让秦语蔓颇为苦恼的事。

周三的中午吃过午饭，班主任于玲把秦语蔓叫到办公室，然后把教学日志递给她。

“秦语蔓，以后3班的学习委员就由你来担任。这个本子交给你，平时做好记录，以后每周五中午交到逸夫楼的教导处，周一领回来。”

秦语蔓讶然，自己在高一刚入学时便没有参与任何班干部选举，怎么这份差事突然落到自己头上。

说到班干部，其实说好听点叫做辅助老师做好班级建设，其实就是按照各自的职责发号施令。虽然这很有利于省、市三好生、优干的评选，以及高三的保送，但秦语蔓自认没有那种魄力，所以选班干时也就袖手旁观了。

然而学习委员是个例外，这个职位并没有什么实权，就是帮老师打打杂，秦语蔓本身并不排斥，但是这个职位在上学期是有同学担任的，而按照约定俗成，班委只要没有太大的失职，基本上都是连任的，就算改选也应该通过班级投票。

“于老师，那肖应恒……？”秦语蔓讷讷地问道。

“肖应恒同学上学期期末成绩很不理想，再连任的话恐怕不服众。你上学期是班上的第一名，老师希望你做好带头作用。”

秦语蔓默然，没有接话。

李玲见她有顾虑，脸色柔和下来：“放心吧，肖应恒那边我已经通知了，同学们也会支持你的，毕竟你的成绩是第一名。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就去问问宋扬。”

秦语蔓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于是接过教学日志，“嗯”了一声。

走出办公室，秦语蔓心里很不平静，甚至有些愤怒。第一名，第一名又怎么样？成绩好了不起吗？虽然这是成绩不好的同学讽刺成绩好的同学时常说的话，可是秦语蔓却觉得十分在理。

成绩好与不好真的没什么了不起。然而在许多老师眼里，成绩就是衡量一个学生一切的唯一标准。在一个班级里，同学们之间的人际关系、每个同学的心态和自尊，在成绩面前，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什么是理？当意外碰上规矩时，规矩是理；当同学冲撞老师时，老师是理；当好成绩学生和差成绩学生发生冲突时，好学生是理。可是，这一切“理”真的都太不合理。秦语蔓不愿意伤害一个在自己看来是善良的人，哪怕是身不由己的。

秦语蔓从后门走进教室，发现教室里的还很少，而其中一个就是肖应恒。他沮丧地趴在课桌上，看来是在自己之前刚刚才被找过。

其实肖应恒学习特别认真积极，这在平行班的男生中绝对稀有，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成绩一直不是很理想。

秦语蔓站在黑板报前定定地看了会儿，心里很过意不去。提起脚步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但又怕伤到他自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拿了水杯出去接水。

宋扬也恰好拿着水杯过来接水，“于老师找过你了？”

秦语蔓郁闷地“嗯”了一声。

“怎么？看样子你不是很乐意啊？”宋扬抽出一张纸巾，示意她把水杯杯身上滑落的水擦干。

秦语蔓朝他笑笑：“谢谢。其实还好。”

“走吧，刚吃完饭去操场散散步。”宋扬提议道。

秦语蔓原本想拒绝，但心情实在不好，便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了。

两人在操场上兜着圈子，秦语蔓忍不住抱怨起于老师的“残忍”。

“我理解，虽然我也很同情肖应恒，但不得不说，今后的社会比这个更残忍，毕竟生物书上都说，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嘛。”

宋扬的理智令秦语蔓咋舌，她苦着脸说道：“班长，难道你不觉得我也很值得同情吗？”

宋扬失笑：“不至于吧，一个学习委员而已，把你难成这样？”

“不是这个问题……”秦语蔓不知如何开口，“唉，算了……”

她苦恼地踢着草地上的塑胶颗粒，有些心烦意乱。

宋扬默然片刻后，认真地看着她说：“我知道你在心烦什么，其实没必要的，”说着顿了顿，秦语蔓抬头看他，听他继续说道：“对于同学们而言，大家也都知道这些老师的作风，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的。大部分同学也就当一个暂时的新闻，想想也过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别人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来关注你的。而对于你自己，就更不必愧疚了。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的不服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还不如坦然接受。”

秦语蔓面露忧郁之色：“我知道，可是肖应恒他心里肯定会很难过的吧，我总觉得对不起他……”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对于肖应恒来说，每个人总会受到挫折，只有靠自己坚强地挺过去，如果是埋怨或是自卑，那最后注定不会出色。如果今天你和他角色换一下，你会怪他吗？”

秦语蔓摇了摇头，想了想确实也是，那就试图坦然接受吧。于是抬眸冲宋扬一笑：“谢咯，宋大哲学家。”

虽然接受起来并不容易——

下午上课前，于玲顺便提了一句“以后的学习委员改由秦语蔓担任”时，全班一部分目光刷的看过来，另一部分目光则献给了前任学委肖应恒。秦语蔓尴尬得不行，只好低着头拼命写作业。

待大家都收回目光后，她悄悄往肖应恒那边看了一眼，心里面暗自默念：对不起啊肖同学，我真的不是故意抢你饭碗的……

周末来临，早早在周五晚上把所有作业写完的秦语蔓和往常一样去了俱乐部。虽然离家稍远，不过好在有直达的公交车，倒也很方便。自从寒假整修以后，这家国际象棋俱乐部面貌焕然一新：一楼是卖各种东西的小卖部——棋盘、棋谱、零散的棋子、国际象棋书，还有各种零食。二楼则是国际象棋教学区，有很多间教室供老师授课，求学者从学前班到成人都有，课程也分初、中、高级。三楼才是名副其实的“俱乐部”，能进这个门槛的人都算厉害，只有有等级的棋士才可以进入俱乐部。俱乐部的成员都是国际象棋的资深爱好者，闲暇时就来这里切磋棋艺。四楼则是比赛专用场地，不时的会有很多外省专业大师甚至海外棋士前来交流，都在这里受到接待。

秦语蔓六岁学棋，天资过人，在五年级的时候就拥有了进入俱乐部的资格。秦语蔓回忆起当时最后那场关键性的比赛，只要获胜就意味着拿下了梦寐以求的三级棋士称号。最后把对手将死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叫出来，在裁判还在做结果记录的时候，她就匆匆地跑过去拥抱站在黄色警示线外观战的林佑骞。

“佑骞哥哥我赢了！我赢了！我可以进俱乐部啦！”那时的她个儿小，搂着林佑骞的脖子，欢欢喜喜地跳着。

“蔓蔓真厉害！真棒！”她的佑骞哥哥眉眼弯弯地笑，开心地摸着她的头。然后那天晚上，林佑骞带着五年级的秦语蔓去打了她人生中第一次电玩，秦语蔓不会玩，林佑骞就带着她过关斩将，所向披靡，那是秦语蔓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秦语蔓收回记忆，踏进俱乐部，一路观摩着正在厮杀中的几局对弈。

有前辈跟她打招呼：“哟，小天才来啦。”

秦语蔓点头微笑：“季伯伯好。”

“怎么好长时间没看见佑骞了？记得以前你俩不是经常一起过来玩的吗？”

“哥哥他功课忙，平时闲暇时间少。”

“哈哈，估计你快要赶上他啦，加油！”

秦语蔓腼腆一笑：“没呢，还差得远。”

如今的秦语蔓，已经是业余一级棋士，也通过了国家二级运动员，这般年纪确实配得上“小天才”的称号。她常常参加各种省市以及全国的个人赛和团体赛，起初得奖时总把奖状往墙上贴，现在也不贴了，因为实在太多了。

秦语蔓坐下来和前辈们杀了两盘，爽得不行，连中午饭都是一边想棋，一边吃着隔壁馄饨店送来的外卖解决的。

下完棋已经是下午，秦语蔓想着载一家离俱乐部不远，又好久没见了，便用发短信约她出来见个面。

“哪里见？”许载一很快回复。

“老地方。”

许载一，恰好是秦语蔓小学六年的同桌和何焕初中三年的后桌。不过许载一高中和他们并不在一个学校，而是在枫北的一所私立高中就读。

虽然两人常用短信联系，但是亲眼见到久违的朋友，秦语蔓还是很开心。其实能令秦语蔓感到真正开心的人并不多，数来数去，也就林佑骞、何焕，还有就是载一了。而他们，陪伴了自己长达超过生命的2/3。这样看来，自己还真是一个节奏很慢很慢的人。

和好朋友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的快，临别前，秦语蔓轻轻抱了抱载一，有些难过地说道：“载一，我有点想他了。”许载一回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细语安慰道：“会回来的。”

“载一……”

“嗯？”

“别担心那小子了，我帮你盯着呢。”

“去你丫的。”

“嘻嘻，我走啦，你也快回去吧，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