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全天底下从古至今姓赵的人拢共有百八十万,都是一个祖宗生下来的。
这百八十万人里有的人活着的时候是宗室、死了以后得以埋进皇陵;也有人生下来就癞头跣足做乞丐,咽了气便竹席子一裹扔去乱葬岗,叫野狗啃得尸首都不剩;大部分人都蝇营狗苟地过完一辈子,每日为了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累的抬不起头,听着老婆孩子吵吵闹闹,熬到死就是善终。
然而就是这百八十万人里顶顶富贵,史书上留名的好人,也多是靠着祖宗的荫蔽和老天的眷顾才得以出类拔萃,脱颖而出。
若是没遇见李翠华,谭城走出来的赵万生就不过是百十万赵姓人里普通的一个。他一米七几的身高,在北方人里算个中游。
要说他瘦,偏偏身上还有二两肉。一副白净清秀的好面皮上,一对八字眉衬得人一脸苦相。面上木讷,少言寡语。平素里与他不熟的人都当他是憨厚老实的厚道人,谁知这家伙实则心里藏着奸,一肚子坏水,爱给人背后使绊子。所谓面慈心狠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虽说赵万生没有什么靠的上的福泽深厚的老祖宗,但作为家里的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苗,仗着他那个世故精明的爹,小日子也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要说真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可能就是赵万生那个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爷爷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孩子。总说他是老赵家的祸害转世投胎,若不闹得全家家破人亡,就是要害老赵家断子绝孙。
要是这话旁人说起,倒还有几分可信,但赵万生的爷爷说的话就绝对不会有人当真了。
赵老爷子大名叫做赵连城,年轻的时候脑子就不太灵光,最爱钻研奇门遁甲玄黄之术,炼丹吃药的荒唐事没少干过。
饶是饥荒年间,家里仍然养着两三个方士,流水一样的银子不知是被抛进鼎炉里炼化作了“金丹”,还是进了那群酒肉和尚、混账道士的口袋。
年纪不小了还纳过一房“女鼎”,娶来不为别的,就为青天白日里与那狐狸精一样的美人修炼阴阳调和之术,以图长生不老。整日里吃了道士给的药弄那事,好几次没得解药,搞的两个人连在一处,畜生一样半日分不开。
所以没等到革命党进城革了这老封建的命,他就把偌大的家产和自己的身子一起败了个精光,叫人连老婆孩子一起赶到城墙跟下要饭得活了。
因祸得福的是,这个疯爷爷造的孽却给赵万生的爹换来一个贫农的出身,和一身溜须拍马的本事。
后来又赶上打仗的那几年,赵老爷子朽木之躯竟还被抓了壮丁,拉着去挖战壕。好不容易挣出一条命,却受了刺激。
从此赵连城逢人就说自己开了天眼,修得正道,不日就要飞升。许是天上一日,人间十年,一众亲友白白等了他三十几年,孙子都成人了,也没见老爷子咽气。
人人都道疯子的话信不得,可若是细推敲起来,赵万生这个爷爷说得其实还有几分道理。因为,赵家祖上还真就出过这么一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