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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最底层,也许,还要更低。
因为我是窑姐儿的孩子。
那个不幸成为我娘的女人,是第一青楼醉花苑的头号花魁。即便是她已生下了我,但还是有无数恩客会翻她的牌子。
因为,她很美。
但是,她这一生只爱一个人,眼里也只有那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我素未某面的爹。
她真的很专情,只爱我爹——也许这是她唯一的长处。她忍着无数争议和嘲讽生下来的我,也是她深爱那个男人的证明。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爱那个男人,但不爱我。
我的身世在这城里众所周知。因此,我理所当然的成为众矢之的,成为这一片祥和的城里最大的丑闻,成为众人发泄的对象——那些因我娘失去相公宠爱的可怜女人们。
甚至,这些都被编写成了一首歌谣:
美人泪,醉花香,
窑姐儿的孩子最凄凉……
这歌谣犹如瘟疫一般,一夜之间,众人朗朗上口,甚至比私塾先生教的“人之初,性本善”更是迅速。
就如此时,我走在街道上,五六个孩子围在我周围,一路转着圈,嘴里流出那首属于我的歌谣:
美人泪,醉花香,
窑姐儿的孩子最凄凉……
那个最高最壮的男童大我三岁,是这群孩子的小头目,大伙儿都唤他大壮。
我无视周遭人的冷嘲热讽,走进我的家--醉花苑的后院。
这后院怕是整个醉花苑最安静的地方。没有调笑,没有扑鼻的胭脂水粉味儿,静得可怕。
我走上二楼,推开房门。一位美若天人的女子出现在眼前,她半敞着薄纱衣裳,香肩半露,红纱下若隐若现的玲珑娇躯,她倚在床上,手中握着的一小壶酒解释了屋内弥漫的淡淡酒香。此时还未开业,因此她的白日总是一片空白。
她是我娘。
她见我走进来,只是淡淡的督了眼,继续饮酒。目光迷乱而朦胧,幽幽地透露出伤感之情。
我知道,她在思念那个男人。
我早已习惯了与她之间的这种沉默。尽管我已经到这世上八年,却从未对这女人撒过娇。自我有意识的时候,我便已隐隐感到自己的多余。
我安静地带上门,开始每日的工作——打扫这冷清的屋子。
我正在擦拭酒滴散落的桌面时,周围原本平缓流动的气息突然变得狂躁。
“你为何不是男孩?!”
她的脸涨红,充满恨意地盯着我。她把我从地上拎起,抓住我瘦弱的双肩,长长的指甲深深险进我的血肉里,疯狂地摇动我。
“你为何不是男孩儿?为何不是男孩儿?你若是男孩儿,他就不会弃我而去!都怨你!都怨你!”
我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没有反应,也未反抗。
我多少次反问自己:为何不是男孩儿?若我是,至少我可以得到一点点做人孩儿的感觉。
她喊累了、哭累了,跌坐在我面前。尽管她此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但我知道,到了夜里,她便是夺人眼目的第一花魁。
我的脸颊已经肿起,可我不觉疼痛。双肩的衣物已浸出斑斑血迹。
她坐在我面前,我几乎可以听到她胸腔里传来的轻微的撕裂声。
在这如冷宫般的后院,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