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是个什么样的人?| 读《商君书》

今天通过《商君书》穿越到公元前338年或更早的时间,了解此书作者——商鞅(约公元前395年-公元前338年)的思想,分析一下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翻开《商君书》第一篇是"更法第一",内容是秦孝公与商鞅还有2位臣子甘龙、杜挚商讨秦国要不要变法。秦孝公先做领导发言,随后抛出会议主题——秦国要不要变法?

商鞅很主动的第一个发言,且提倡变法。发言内容简洁、引经论点且理由充分。即使在21世纪的今天,如果商鞅不从政的话,也会是一位出名的律师。他在谈话过程中总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感受对方的感受,所以他的谈话内容总是能切中对方心理,说出对方顾虑并为其解惑。所以在秦孝公发言完毕后,他一开口就先鼓励犹豫不决的秦孝公下定决心变法。

原文:疑行无名,疑事无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负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于骜于民。语日: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

译文:行动迟疑就不会有成就,做事犹豫就不会成功。何况超出常人的行为,本来就会被世俗所非议。独到的见识也一定会被常人所诋毁。俗语说愚笨的人在事情完成之后还不明白,智慧的人在事情还没有显露萌芽时就能先预见到。

随后,他引经据典,用知名学者的话或圣明帝王的成果佐证变法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商鞅是一位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的人

原文:郭偃之法日: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

译文:郭偃的法书上说:讲究崇高道德的人不附和世俗。成就不事业的人不与大众商议。夏、商、周这三个朝代礼制不同而都能成就王业,春秋时五霸的法制不同,而都能成就霸业。


除此之外,商鞅是一位有明确目标且识时务思想开放,愿意接受新事物,不愧称为改革家。对他人,商鞅的做法是把百姓圈养在一个范围内,不让接触新知,也不能发表任何言论,把百姓变成没有思想,只需好好地做一个耕农的机器。而他自已却是提倡创新,反对效法古人,应根据不同的社会形势采取不同的治国策略,所以他提出创新,提出“开塞”,即开启已阻塞的道路,即圣人不效法古代,也不遵循现状。

原文: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译文:所以圣人治理国家,如果能够使国家富强,就不沿用旧的法度。如果能够使人民得到好处,就不遵循旧的礼制。

最终秦孝公采用商鞅的建议,开始推行变法。


第一部颁布的法令是“垦令”,即开垦荒地的法令,法令内容体现了商鞅的重农政策。

从垦令的内容看,商鞅心细做事滴水不漏,一环扣一环,方方面面想得非常周到,堪称100分职业经理人,但也应证了司马迁对他的评价——为人刻薄。比如为了让耕民全心务农,在垦令上颁布了许多禁令,从好的方面来说是辟除干扰注意力的一切行为,不好的方面显得没有人权自由、甚至反人性的霸道政令。就像现代想要好好读书,就要把微信、微博、购物平台等等会干扰注意力的APP删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商鞅为了保证荒地一定能得到开垦,辟除干扰的行为包括:

一、在垦令中他首先要求官吏不准有过夜的政务,这样奸邪的官吏没有时间到百姓中谋私利,农民不受干扰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耕田。

二、不因为务农以外的事情来给人封爵加官,那样百姓就不会重视学问,也不会轻视农业生产。

三、休闲娱乐的活动统统不准。

1、比如不准音乐和异服在各地流行。这样农民的心思就会专一而不浮荡,这样就能专心开垦土地;

2、禁止开设旅馆,让不务农的人无处可去,让开旅馆的人没法谋生,这样他们只能去务农。

3、抬高酒肉的价钱,加重收取酒肉的赋税,有钱也不让你消费。这样农民能节省时间专心务农,卖酒肉的无利可图只得去务农,大臣们没酒肉享乐就专心工作,提高工作效率,国家政事就不会拖延。三赢局面。

四、加重刑罚,建立连坐制度。让你不敢打架不敢争辩不敢欺诈,大家只能专心务农。

五、为了让百姓变得愚昧无知而乖乖听话干活,不准百姓随便搬迁、国家之大臣大夫们,不准做有关博学多闻的事,不准四处闲居游说,这样愚昧的农民就会无知,不喜欢学问就会积极务农。

以上种种,商鞅希望让百姓都变得纯朴无二心,而纯朴无二心的对立面是巧言令色,奸邪空谈。比如他多次在法令中强调百姓朴实就好管理,淳朴就容易役使。烦琐空谈、巧言令色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巧言善变和聪明有智谋是违法乱纪的助手,礼乐是导致放荡的诱因,仁慈是犯罪的根源,多制定禁令来限制百胜的才能,这才是圣明的国君治理国家的方法。由此可见商鞅也是个实干家,也是一根筋。


虽然商鞅是一根筋,但他做事有章法。比如他提出强国要知道13个数据,君主统治国家使用土地的比例、用兵作战获胜的三个步骤等。

强国要知道13个数据 ——

原文:强国知十三数:竟内仓府之数,壮男壮女之数,老弱之数,官士之数,以言说取食者之数,利民之数,马、牛、刍藁之数。欲强国,不知国十三数,地虽利,民虽众,国愈弱至削。”

译文:强国要知道十三个数据:国内粮食和金库数,壮年男子和壮年女子的数目,老人和小孩的数目,官吏和士人数目,靠游说吃饭的人的数目,商人的数目,马牛牲口饲料的数目。想要使国家强大,却不知道这十三个数据,即使土地肥沃,百姓众多,国家也会越来越弱。

君主统治国家使用土地的比例 ——

原文:故为国任地者:山林居什一,薮泽居什一,薮谷流水居什一,都邑蹊道居什四,此先王之正律也。故为国分田数

译文:君主统治国家使用土地的比例是:山林占十分之一,湖泊沼泽占十分之一,山谷河流占十分之一,城市道路占国十分之四,这是前代帝王的正确规定。

用兵作战获胜的三个步骤:

原文:凡用兵,胜有三等,若兵未起则错法,错法而俗成,俗成而用具。

译文:凡是用兵作战,获胜的根本有三:军队还没有出征就推行法治;推行法治,使民众形成专心从事农耕和作战的风气;风气形成了,那战争所需要的人、财、物等工具便有了。


商鞅有理性的一面,也有乌托邦的一面,想问题过于简单,有很多怪逻辑估计常人无法理解。

比如他提到对轻罪重罚,轻罪就不会发生,重罪就不能出现,这就叫国家安定的时候去治理。如果重罪重罚,轻罪轻罚,轻罪就不能制止,重罪也无法制止,所以轻罪重罚就能不用刑罚而使社会安定,国家就会强大。——这是防微杜渐的意思吗?

还有他说:人忧虑就会思考,思考做事就能合乎法度;人快乐就放荡,放荡了就会犯错。因此用刑罚治理百姓就会畏惧,畏惧就不会做邪恶的事,不做邪恶的事,百姓就可以享受他们的快乐。——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一直以来全民视为圣学的儒学、道学被商鞅视为六种虱害。

原文:六虱:曰礼乐,曰《诗》《书》,曰修善,曰孝弟,曰诚信,曰贞廉,曰仁义,曰羞战。

译文:六种虱害:是礼乐,是《诗经》《尚书》,是修养和良善,是孝顺长辈和尊重兄长,是诚信,是正直廉洁,是仁爱道义,是反对战争,是以战争为耻。


他还很懂心理学呢,懂得集中力量办大事。他提出的激励法:百姓勇敢,就应该用他想要的来奖赏他们,百姓怯懦,就用他们讨厌的消除他们的怯懦(所谓的讨厌是指百姓不喜欢打仗,但想要获得赏赐就只有农战一条路,为了荣华富贵,只能打仗)。

他提出人的天性:饥饿就会寻找食物,劳累就寻求安逸,痛苦就寻找欢乐,屈辱就寻找荣耀。人追求私利时,就会违背礼法,追求名誉就会丧失人性。利来源于土地,百姓就会竭力耕地;名来源于对外作战,百姓就会拼死打仗。

因此,对胆小的百姓用刑罚消除胆怯,他们就会变得勇敢;对勇敢的百姓使用奖赏,他们就会拼死效命。胆小的百姓变勇敢,勇敢的百姓拼死效命,国家就会所向无敌,一定能称王天下。

他提出百姓的欲望很多,能获得赏赐的只有农战一条路。百姓不通过这条路,就无法获得他们想要的,所以必须专心农战。让百姓渴望打仗,就像看饿狼渴望肉一样。家属送别参兵人说的话不是依依不舍千叮万嘱,而是这句“得不到胜利不要回来”。

他还会投其所好,舍小利获大利,很会打算盘。比如在移民政策上解决移民在本国没有房屋和土地的问题,但又担忧来到秦国面临苛政,所以提出凡来秦者,免除三代徭役赋税,不用参战。秦国四境之内、岭坡、丘陵、洼湿的土地,十年不收赋税。

这样可以用秦原有的百姓对付敌国,而让新来的移民务农,军队即使在外驻扎上百天,国内也不会耽误片刻农时,达到富国强兵两全其美的效果。用荒地招来他国移民来秦国务农,充实秦国后勤保障补给,这样对敌国的破坏与用兵战胜敌国带来的破坏,效果是一样的。此招堪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典范。他引用一个故事说明这个道理:

原文:齐人有东郭敞者,犹多愿,愿有万金。其徒请赒焉,不与,曰:“吾将以求封也”。其徒怒而去之宋。曰:“此爱于无也,故不如以先与之有也。”今晋有民,而秦爱其复,此爱非其有以失其有也,岂异东郭敞之爱非其有以亡其徒乎?

译文:齐国有个东郭敞,贪欲很大,希望拥有极多的财富。他的徒弟请求他救济,他不给,说“我打算用钱去获得爵位。”徒弟生气地离开他到了宋国。有人说“吝惜没有获得的东西,还不如将钱先送给徒弟。”现在三晋有百姓而秦国却吝惜免除徭役和赋税,这就是吝惜没有的东西以致失去可以占有的,这与东郭敞吝惜没有得到的爵位反而失去已拥有的徒弟,有什么区别吗?


他还是一位军事家,对作战防守都有一套理论。

四面与他国接壤的国家要重视防御,背靠大海的国家要重视进攻。军队建立三军:壮年男子组成一军,壮年女子组成一军,年老体弱组成一军。三军各司其职,壮年男子作进教育,壮年女子做辅攻,年老体弱做后勤补给。这就是使用可以使用的力量,没有一丝余力。  


都说商鞅在秦朝制定严苛的刑罚,到底有多严?也就是这样严苛的军罚,让秦军变成虎狼之师。商鞅是一位狠角色。

原文:其战也,五人束薄为伍,一人兆而刭其四人,能人得一首则复。其战,百将、屯长不得首,斩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论,百将、屯长赐爵一级。战及死事,而刭短兵,能一首则复。

译文:在战争期间,五人编为一个名册,为一伍,其中一人逃跑,就加刑于另外四个人,如果能斩获敌人一颗首级,就能免除刑罚。作战时,将、屯长得不到敌人首级,是要杀头的;如果得到敌人首级三十三颗以上,就按满额行赏,将、屯长赏赐爵位一级。如果将官战死,短兵要受到刑罚,如果能够获得一颗敌人的首级,就可以免除刑罚。

秦法明目这么多,如何让秦民快速收到并得到很好的执行?秦孝公以此问商鞅,商鞅回答说“国家任命专门的人向百姓释法,百姓敢忘记法令的名目,就用他所忘记的法令惩罚他”。内容是严苛的,但制法的原则是合理的“圣人制定法令,一定明白易懂,愚人智者都能知晓。设置法官,设置法吏,作为百姓的教师,使百姓不陷入犯法的危险境地。


从《商君书》看,商鞅是一位有胆识抱负的人、心细如发的人。但又是一个笨蛋,做人做事太绝而不给自已留点余地。

或者,他早已深知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道理。如果不这样事事做尽(杜绝新知培养愚民)、样样做绝(制定重罚法度治理),秦国就无法快速变得强大,到头来他或者也只能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学者不可能留名于史。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一博,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最后他背负着这样的想法,明知前方是深渊仍奋不顾身地纵身一跳。

很可惜时间已过去2500年,无法与他直接对话了解他真实的想法。

商鞅在面试时向秦孝公讲述了三种治国方法:帝道、王道、霸道。假如秦孝公采用帝道王道而非霸道,商鞅是否一样能做得如此出色呢?无可否认,商鞅是一位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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