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投宿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首诗是谭嗣同被捕后的狱中绝笔。
1898年9月21日,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囚禁光绪皇帝,并开始大肆搜捕和屠杀维新派人物。谭嗣同拒绝了众人请他出逃的劝告 (康有为经上海逃往香港,梁启超经天津逃往日本),决心一死,愿以身殉法来唤醒和警策国人。
1898年9月28日,戊戌变维新派人物之一谭嗣同等六人斩于北京菜市口。
《北京法源寺》的主角谭嗣同,是李敖在书中着墨最多的人物,书中的谭嗣同完全敞开心扉,谈志趣谈理想谈情怀,尽情挥洒畅聊他的人生哲学。
谭嗣同是睿智的
谭嗣同是维新人物中唯一一个不是纯粹知识分子。他交游除了和他一样的书生以外,还包括五湖四海各行各业人物,也就是书生眼中的下层阶级。谭嗣同小时候读左太冲的诗,读到 “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非常欣赏。他相信 “草泽” 之中必有 “奇オ” ,一如孔子相信十室之内必有忠信一样。而这种 “奇才” 在书生中,反倒不容易找到。谭嗣同要结交五湖四海中的豪杰之土,为的是他相信救中国,光凭书生讲空话写文章是不够的,还得伴之以行动,而这种崇尚行动的人,却只有从下层阶级去找。
如果不是受了康有为影响,如果不是碰到光绪皇帝,谭嗣同很可能走上革命道路。但是,康有为在上书里把变法维新的道理写得头头是道,令人心服;而对变法维新的诚意,光绪皇帝又表现得那么求才若渴,令人感动。谭嗣同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可以用得君行道的方法救中国,无须太多的人头落地。革命总要死人的,流谁的血都是中国人的血,总是不好的,维新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愿意试一试。
谭嗣同是勇敢的
1898年9月21日,西太后正式 “临朝训政” 了,一百零三天的变法维新,宣告结束。两天以后,消息传来,光绪皇帝已失掉自由,被慈禧关在皇宫里的湖心小岛瀛台。
尽管外面风声鹤唳,谭嗣同却没有逃走。
变法维新已走到了尽头,唯有用一死来证明给想革命的人看、给那些从事革命而与他分道扬镳的朋友看,革命是对的。从今以后,想救中国,只有一条路,就是革命。谭嗣同用死来告诉后来的人:不要往变法改良路上走,此路不通。
百姓很苦,仁人志士都知道中国要救,可是谁也不敢断定改良与革命到底哪一条行得通,或哪一条最近最快,或哪一条损害最小,效果最好。戊戌政变,本质上是一种战术上的探索摸路的性质,明白了改良之路走不通,告诉大家要回头。谭嗣同的死,在这种意义上,有牺牲自己和苦肉计的意味。告诉改良者不走他们的路,告诉了革命者走他们的路,也告诉了中国广大的知识分子,到底该走哪条路。
谭嗣同是伟大的
戊戌变法的十七年后,慈禧、光绪都已成为过去,历史已经走到了民国。
此时的梁启超也超然归国,并成为新时代的引领者,这个曾经并肩战斗的友人对于逝去的谭嗣同,有着不同的解释。
从大目标看来,谭嗣同想要用一死证明改良之路不通,中国问题的真解決,有赖于大家去革命。
从较小的目标看,他眼中的光绪皇帝,已经不是狭义的 “君” 了,而是广义的 “事” 了,光绪象征着中华民族没有畛域之分,华夷共处、满汉一家。光绪象征的是变法维新、改革腐败政治的诚意;光绪象征的是自己不持盈保泰、不做自了汉、自在皇帝,而去自我革新,救国救民;光绪象征的不只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而是真正的爱国者,一个真正的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在谭嗣同眼里,他们是同大业共患难共生死的朋友。正如谭嗣同书中所说的 “生民之初,本无所谓君臣,则皆民也” 。谭嗣同因此患难杀身而有所不避、坐守待死,这也正是他不肯一走了之的原因之一,从 “则皆民也” 的立场,他也不会单独丢下光绪皇帝。
《易经》中初九:潜龙,勿用。此义的关键是 “潜” 和 “勿用”。就其表象来说,现在是潜伏期,时机还没有成熟;就其对策来说,就是不能妄动。要注意的是,这里的 “潜” 和 “勿用” 并不是意味着什么也不做,而是要暗中积蓄力量,用一时的隐忍,换取进一步发展的空间和时间。“潜” 是为了飞,“勿用” 是为了大用。康、梁二人是纯粹的文人,或许康、梁更懂持重谨慎,迂回折就,保存力量;而谭嗣同除了是一个文人,骨子里却有着超然脱俗的侠气,他的豪气让他更能毅然决然,不顾一切。
万事万物生长发展的规律是春种秋收,阴阳相济,而如果我们违背了这个规律,如秋天播撒种子,接踵而来的却是寒冷的冬天,再强壮优良的种子也不可能长成参天大树。戊戌变法的失败,有人为因素,更多的是时机。在慈禧当权的时候做了一件让慈禧不高兴的事,在迂腐颟顸的官僚中要让他们除旧布新,改头换面,注定这只是一场黄粱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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