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母亲节。
这样的日子在一次次提示着我的不孝。
我是越来越不愿意表达自己了吧！我小心地逃避着那自远至近慢慢袭来的情感，却终究逃脱不掉。
这一年里，我很少回去，也很少给父母打电话。电话里除了一再追问父母的身体状况，我竟没有其他的话可以和父母说。而父母，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让我觉得，我的打电话极端做作，因此除了惊扰老人，再无其他意义。
但今早起来却坐卧不宁。父母没啥事从不主动打电话给我，我也有段时间没听到他们的声音了。他们都还好吧？于是打拨了电话。电话却打不通，停机了。于是在手机里交了费，却还是拨不通。是我太心急了吧？缴费业务也是需要个过程和时间的呀！
于是给弟妹打了电话。弟妹说，两个老人都不在家，去别人家剪药材了。弟妹在家里是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两个上学的孩子，两个老人，都需要照顾。于是吩咐弟妹：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又托付弟妹：今天是母亲节，做点好吃的。
放下电话，心里五味杂陈。看来老人身体好着，不然不会一大早就去剪药；又想起有次回去，母亲穿着臃肿的棉衣，一身尘土，和许多叔叔阿姨坐在一堆药材旁的样子，心疼而焦灼，却无可奈何。
又想起孩子的爷爷奶奶，高龄而孤独。我亦是有心无力。
父母在，尚有来处。我不愿再想起更多细节，表达自己苍白无力的情感。翻看前年母亲节时的文字，不禁再次湿了眼眶。
今天母亲节。
早在几天前，微信里各种祝福母亲的文章、歌曲已经满天飞。也有商家利用这个节日扩大宣传。
大家热热闹闹，用各种方式表达对母亲的祝福，今天俨然形成了高潮。
我坐卧难安。
我找不到我的表达方法。
一千个女人，就有一千个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母女，就会有无数不一样的故事。
我的母亲，姊妹五个，母亲排行老四，上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母亲八岁时没了她的母亲。刚到学龄时又因为一场病没上几天就辍学，所以母亲大字不识一个。
儿时的记忆纷繁杂乱，回忆时如滔滔江水裹携着各种泥沙迅速漫卷过来，我无法清晰地从众多记忆中捋出母亲以及和我的故事。岁月过滤了太多人生，那些记忆却镌刻在心底。闭上眼睛，一切历历在目。
年轻时的母亲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漂亮，脾气却不大好。记忆里母亲经常和奶奶吵架，奶奶也漂亮干练，两个女人每吵一次，家里就抑郁一天。我不清楚她们吵架的缘由，却因为成天跟在奶奶后边，站在了奶奶一边。我不听母亲的话，故意和母亲对着干，也因此挨了母亲不少揍，我于是就越发怨恨着母亲。晚上睡觉时，我故意蹬开被子露出脊背，母亲帮我盖上，我又蹬开。母亲有严重的气管炎，平日里呼吸间就有丝丝“吱吱”声，每到冬天，严重时母亲整晚整晚地咳嗽，她无法躺下睡觉，只能背后靠个被子。她害怕风寒，因此也极怕我们着凉。我于是这样显示我的不满，用她最在意的事情惩罚她。
记得有一次，母亲和奶奶又吵架了，我伤心跑出去，结果玩得忘了时间，黄昏时才想起回家。当回到门前坡坡跟前时，远远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我吓得大哭起来。那个“东西”瞬间站了起来，原来是母亲！母亲抱过我反复安慰：“对不起，妈吓着你了。别怕别怕！”回想起来，当年母亲坐在坡前，胳膊拄在腿上，撑着头。那样的姿势里有多少痛苦！她不能回娘家，伤心无处诉说，吵完架一整天，她是怎么过的？她一定不想回家，可是晚上了，她能去哪？她的孩子们都在家～是我的哭声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她瞬间抛开自己的哀伤，担负起母亲的使命。
奶奶晚年得了老年痴呆症，母亲和奶奶再没有吵过架。母亲做好饭，总给奶奶端过去。我心里的天平慢慢移了过来，知道了当年吵架，不一定是母亲的问题。
曾经听母亲在别人跟前说：“我家老三最听话，老二长的难看，脾气还死怪！”就因此认定母亲不喜欢我，所以从不在母亲跟前撒娇，越发地倔强。后来离家去乡里上学，冬天手冻得厉害，回家时母亲总要帮我搓手，记得有一次我的手满手都是冻疮，母亲给我搓手时泪流满面。还有一次，我把棉鞋放在炉子上烤，结果鞋给烧着了，母亲不知怎么听说了，当我周六回到家时，一双崭新的棉鞋已经做好了。
我们一年年长大，母亲一年年老去。老了的母亲越发像个老母鸡，把早已成年的我们像小鸡一样护着。我记得老公奶奶去世时，我匆匆赶回婆家，母亲也在。母亲以极快的动作拿了些吃的让我吃。母亲的眼里只有她的女儿，当时我的大姑子看她的眼神极为怪异。我知道母亲的举动是不合适的，但我要接住我母亲的爱，所以我也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
母亲一生吃了多少苦，她从来没给我们说过。她不识字，也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她唯一不停埋怨的是父亲，时不时和父亲拌两句。父亲得病后，她也不和父亲拌嘴了，整天里里外外忙活，快七十的人了，走起路来很快，我总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母亲不停地给我捎家里种的菜，捎包子捎馍，捎地菜、白蒿、槐花等各种时令野菜，有时亲自送来，早上送来下午就回去，她惦记病了的父亲和年幼的侄女，从来不在我这里多待。我告诉她不要再捎了，我冰箱里放不下了，吃不完都糟蹋了。母亲像没有听见，还是不停地捎东西。
今天母亲节。我什么也没有给母亲买。我窝在沙发里，任时光在脑子里回荡，任眼泪在脸上肆意横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