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冰淇淋




      因为有个爱养生的妈妈,所以我已经被禁止吃冷饮很多年,每回从冰箱里才拿出的水果或酸奶会被妈妈抢夺去,一边教育:“放到常温再吃,不然伤脾胃!”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她不在的时候偷偷吃冰的食物,哪个热血澎湃的年轻人会不喜欢冰冰的感觉呢,冰起来那个爽啊!比如和同学去逛街时,偷偷喝杯冰可乐,或者买个冰淇淋。
      啊!冰淇淋,儿时认为的人间最美味、最好看的食物。


      小时候吃的冷饮统一叫“冰棒”,在我爸的眼里,冰淇淋是盒装的,要高档一些,给女儿买冰淇淋,那是代表着宠爱,所以他一般给我买的都是各种盒装的“冰淇淋”。小时候他骑车去买菜,总喜欢把我放在自行车前面的三角架上,给我买一个冰淇淋,那冰淇淋还是个小足球形状的,“足球”的外壳是黄色的,有一块开口的地方可以打开,里面是白色的奶油,五毛钱一个,算是“高档”一点的了。
      他骑车一路飞驰,我便滴着满嘴的奶油,嘻嘻哈哈地在他的怀抱里笑着吃着,有时都笑得喘不过气来,口水混着奶油滴到前面的自行车把手上。
      稍大一点之后,冷饮的种类变多了,我自己也会买了,我爸便不怎么给我买了,他只负责给我零花钱让我去买,但我总是耍点小“心机”,比如他给我一块钱让我吃两次五毛的,我就会省着用一块钱吃五次两毛的,两毛的就不是冰淇淋了,是“冰袋”,也就是塑料袋装的汽水,经过冷冻后成为硬硬的冰块,放在嘴巴里含着,水果味也很好吃。


      冰袋带来的快乐,持续了整个小学期间,有哈密瓜味和橙子味的,有时候还有雪碧冻成的冰袋。冰袋的乐趣在于,有时可以趁着冻得硬邦邦的时候沿中间一下拧断,和伙伴分享,我们还用冰袋里化掉的水打架,最重要的是,因为有袋子,课间吃一半,剩下的一半可以放在抽屉里,上课的时候化掉也没关系,想想魂不守舍地守着那半袋冰块熬过了40分钟,有时候还顺着抽屉的缝隙滴答滴答掉落冰凉的水珠,滴到腿上、脚上,那份心情也很美的。
      爸妈不让吃冰袋,说冰袋就是劣质汽水,色素和香精过多,我不听,虽然隔三差五我也去买个冰淇淋,也觉得奶油味好吃许多,但总没有在学校和同学们“偷吃”冰袋有意思。妈妈也会到冷饮批发部多买一些囤在家给我吃,但都不会给我吃多,怕吃坏了肚子。
      小时候暑假最开心的事就是去外婆家,但是外婆家什么都好,什么都有的吃,唯独就是夏天没有冰淇淋吃,因为没有冰箱,而农村也没有卖冷饮的店。


      这可难不倒那么疼我的外公。通常我在超级炎热的午后伴着蝉叫睡觉,外婆会兴奋地把我摇醒,说快起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这时我会看到满头大汗戴着草帽的外公,把怀里抱着的棉袄打开,两小盒奶油冰淇淋乖乖躺在里面。
      “哇!冰淇淋!”我每次都会蹦起来。
      虽然有些融化,但是对于“饥渴”了很久的我来说,这是无上的美味,我一小勺一小勺挖着吃,生怕很快它们就被消灭了。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外公去买一次有多辛苦,长大后我在回忆里才记起他晒得发亮的皮肤,顺着草帽往下流的汗珠,还有看到我蹦起来那开怀大笑的样子。
      除了外婆家,小时候的暑假也经常在姑姑家度过。知道我要去,姑父便会成箱地买冰棒或者冰淇淋囤在家里,等着我和表妹俩丫头放假。因为姑姑姑父要上班,我们俩相聚的时光总是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玩或者吃东西,不愿意写作业,要不就是抱着学习机使劲玩游戏。


      简直太自由的假期。一次冰棒吃完了,百无聊赖,表妹搬出许多零食,我都摇头说不吃,就想吃冰棒,而问题是,姑姑姑父没回来,我们也没钱买。
      晚间吃饭时间,表妹不见了,我四处找找不到,转头听见一阵自行车铃声,我回头一看,瘦得跟麻杆儿似的她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辆没有刹车的破旧自行车,车篮子里放着一箱还冒着冷气的冰淇淋,正在朝我行驶,因为腿不够长,她还是一脚踩脚踏,一脚踮着地面朝我滑来。
      “让开!刹不住!冰棒来了!”她又惊慌又兴奋。
      我当时呆住了,问她哪儿来的钱,她一边喘气一边狡黠地告诉我:“我把我收藏的杂志卖了,嘿嘿!”
      为了我的一口冰淇淋,她把她最喜欢的画报都卖废品了,我这傻妹子。
      或许是很多人都说不好冰淇淋的魅力在哪,或许是那口甜蜜,或许是那份凉爽,最重要的,可能是它代表的那份爱吧。


      上大学后吃得便少了,爸爸的宠爱变成了肯德基。每回我说想家了、累了,电话里他都会来一句:“丫头,回来就带你去吃肯德基!”然后每次去,一份冰淇淋,一份套餐,他不吃,他都是津津有味地看着我吃完,我那缺爱又缺心眼的毛病就瞬间被治愈了,肯德基里的奶油冰淇淋成了我们父女的约定,成了为我加油的利器。
      大学时有个好朋友,我们总在一起吃冰淇淋,那时候时间很多,我们大一大二总是坐在一起迷茫地想未来,食堂的冰柜里花花绿绿的都是冷饮。一日她失恋,我们一起经过那个冰柜,她跟我说请我吃个冰淇淋吧,我便遂她的愿买了两桶,一起坐在学校的足球场。
      “失恋最适合吃冰淇淋了,把心冰得冰冰凉,以凉攻凉。”她沮丧地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还没谈恋爱呢,不懂,默默地用小木勺捣着那桶硕大的雀巢香草冰淇淋,夏天的热风柔柔地刮过。


      后来我们一起吃过很多次冰淇淋,她也谈了很多次恋爱,再失恋反而没约我吃冰淇淋,也不再那样难过。多年后她可能已经忘却当初那次吃冰淇淋的心情,我却一直记得她伤心的眸子,晶晶亮,我们一起吃冰淇淋的友情就像那年足球场上的晚风,带着青草的气息还有夏夜的水汽,又纯真又简单。
      谈恋爱最适合吃冰淇淋了。恋爱时,男朋友将第一口挖出来塞进我嘴里,从舌尖轻轻地滑落到咽喉再到胃,仿佛整个身体都甜了,那是一份“专属”和“唯一”吧。
      第一次带男朋友见家长的时候,天气炎热,我爸给他买了个冰棍儿,看到冰柜里有那种大桶装的冰淇淋,拿过他手中的冰棍,又换成了桶装冰淇淋。
      我忽而有些难过。
      我跟男朋友解释说:“我爸爸一直认为,桶装的冰淇淋高档,小时候他只给我买的,说明你是他眼里重要的人,因为你是我爱的人,所以,你要知道这意义。”


      他听了恍然大悟。
      “爸爸的宠爱我分了一半给你,你的宠爱只能给我一个。”我霸道地要求。
      “嗯呢,我们也要一样地爱爸爸。”他摸摸我的头。
      如今为了控制体重,我不会肆无忌惮地吃冰淇淋了,而且现在即使冰淇淋的种类越来越多,口味丰富,却怎么也没有小时候的好吃。但我还是会偶尔尝几口,体会一下那份冰爽,更重要的是,有时候刻意吃一下,是为了体会一下被爱的“仪式感”。
      毕竟在我心里,关于冰淇淋的一切,都有关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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