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拉:母亲的鬼魂

(一)

母亲的离去带走了她的一切:父亲唯一的宠爱、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与疼惜、家中舒适的生活。但同样,也为她带来了全新的一切。她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拥有高贵、财富和舒适。

童话故事,充满了温馨与浪漫,结局也总是那么的美好。孩子们总会长大,生活还会继续,灰姑娘的生活也同样不会停止。

坐上了王子高大、宽敞、舒适的马车,她和他一同进入那辉煌、高贵的皇宫生活。如今,早已没有人再提起灰姑娘这三个字,也没人再敢提起。现在,人们都尊敬的称她为:皇后。

纵使先前离开时,只有她和他单独进入了宫殿。可当一切准备就绪,那高贵、优雅的生活进入正轨,那一声皇后正式叫出口之后。皇后当然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继母与两个姐姐。他、她们,可是她唯一的亲人啊!因此,她将他,她们全都接到了皇宫。将父亲随意安放在宫殿的一处,任由他每日悠闲游玩赏景。

从前继母的虐待,两位姐姐的刁难,怎会如此轻易的散去。就算记忆可以如此轻易的抹除,但手臂上的烫伤可是历历在目。

皇宫里的壁炉可比家里的大得多,也气派得多呢!但有如此众多的仆人整日精细打理,却也和皇宫的气派相搭,干净、整洁!

壁炉内的所有人都忙碌匆匆,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完全就融合成了一个整体。诺大的宫殿,就被这一方小天地给喂养得美味而丰盛。

但是,皇后下令,把原来掌管壁炉的仆人全都调去别处,以后这烧火、清理的活计就由她指点的人来做:继母、两个姐姐。

整个厨房内原本协调一致的动作被打乱了,掌管壁炉的人一下子全部调走,并且缩减为三个人,还是从未做过这种脏活累活的三个人!整个房里的人顿时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习惯,也是从未有过的疲累。这种感觉就如同,自己的胳膊被突然砍下,又快速的给你安装一双假肢,并且还要求你立刻做回从前相同的事儿。大家都怨声载道,没事儿时也爱几个人一起嚼嚼耳根。但谁也都聪明,没有人干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只是更加卖力地干活……

继母和两个女儿呢?那就更是劳累不已。来到这里,首先脱下那顺滑、柔软、舒适的丝棉衣裙,换上那又厚又重的粗布衣裳。且先不说每天要做的事有多累,光是穿一天的衣裳,在细嫩的皮肤上磨来磨去也已掉了一层皮。当然,壁炉里的活儿是真的苦不堪言!每天不停歇地守在壁炉前烧火。这冬天还算暖和,可夏天那汗水与泪水,一不留神儿,都得把那炉里的冲天烈火给熄灭了。然而,每天深夜,当四周寂静之时。月光轻柔的落在地上,落在房上的一砖一瓦。每一个人都已去到各自的梦中,那一片向往的天地去了……

但在皇宫的一角,始终还有三个忙碌的身影。

其实,皇后对她们也还十分不错的,为她们仨一人准备了一个大房间。那室内装潢可不比皇后、国王的寝宫差到哪儿去。精美的梳妆台,舒适温暖的大床。

可她们,并未看过一眼。想看,只是不敢,也没空。每天该做的工作做完,身心俱疲的她们,只想立刻马上休息。不愿再挪动一丝一毫,也再无气力折腾。只好三人抱成一团,相互靠着,倒在壁炉边,甜美的睡进那舒适香甜的大床。

父亲曾试着打听了他的第二任妻子与两位女儿的境况,了解后,叹了叹气,转身便自顾着游玩去。

还记得从壁炉旁被替换的几个人吗?皇后派遣了她们当中的一个人,去照顾自己的父亲。皇后的眼光果然不错,从壁炉旁出来后的她,穿上干净整洁的衣物,洗净那灰黑的脸蛋,但也还真是个美人!可惜她并没有漂亮的礼服裙,也没有一双耀眼的水晶鞋。

可是,父亲十分满意!

皇后给她的任务是,作为父亲的仆人,照看父亲。当然,她每天也是尽心尽力,将父亲服侍得十分体贴周到。

不久之后,她便不再是一个“仆人”了~

坟前已有了星星点点的杂草。


(二)

国度里,一年一度的盛大舞会依旧持续举办着。其间的每一年,国王都和他的这位美丽、漂亮的皇后,一起甜蜜共舞。只是如今,皇后变得更加高贵、典雅。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水晶鞋,早已被皇后下令,丢进了阴森的丛林。那一套与如今这一身闪亮裙袍逊色不少的礼服,也被皇后送给了服侍她父亲的”仆人“了。水晶鞋孤寂躺在荒野中,杂草丛生,不断包围住了它。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任由它化为一滩雨水,渗进泥土。可谁又知道,那不是泪水呢?倒是礼服,也还闪耀着它的光辉。只是,再无人欣赏。

苦难与折磨之中,人们总是焦虑、痛苦,更感觉时间的利刃在无情的,一刀刀缓慢刮刺着身体与灵魂。一天、一小时,过得都是无比漫长,无比难受,每一秒钟都在伤痛的漩涡中苦苦挣扎……  然而,快乐与幸福的美好时光,又总是匆匆走过。不惊不觉,一天,一月,一年,却也溜走。顿然回首,人们总还抱怨几句:怎么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我还没享受够呢!

一瞬,五年时间便成历史。皇后也蓦然惊觉,当年美艳欲滴的少女,已然走向成熟。再往后…… 她有点害怕,她不敢再想,也不想去想。

第二年,皇后为国王生下了一位公主。脸蛋白皙,一双水晶般水亮圆润的眼睛,精致小巧的五官,生得着实令人欢喜!这长大,不得倾国倾城,也得迷倒万众。

那可比皇后美丽极了!

这粉红的脸蛋,嘟嘟的小嘴,甚是喜人。国王也被这小公主的美艳给深深迷住了,抱在怀里,用嘴唇亲吻着她的脸颊,感受着那稚嫩细滑、鲜嫩肌肤给嘴唇带来的美好触感。软软的,绵绵的。国王高兴不已,笑呵呵沉浸在幸福中。

窗外,明媚阳光,忽的吹来一阵大风。直直从国王后背窜上,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一不小心,头上的皇冠便掉落下来。国王连忙俯下身子,看了看皇冠,又再瞅了瞅怀里的婴儿。若有所思,微微从鼻孔叹出一股气,将小公主放在地上,拾起皇冠,直起身子,恭敬,谨慎的将皇宫重新戴上。叫来两个随从,吩咐到:将公主抱起来,好好照看。说罢,转身离去!

生下公主后,皇后的身材便开始发胖,已日渐走样,不再婀娜多姿。那雍容华贵的裙袍开始有点不合身了,要不也总觉有些紧绷。国王为她聘请的顶级工匠制作的那独一无二的水晶鞋,如今有些肥胖的脚也已穿不上了。此刻,一个奇异的想法闪过她的脑中,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声叫喊着:削去后脚跟!削掉脚趾!削去脚后跟!削掉……

她怒气冲冲地将衣物与鞋子扔到一边,叫来管家,找来裁缝,为她量制身材尺码。再一次站在镜前的她,看着镜中的那个女人,觉着有些陌生。衰老、萎靡、肥胖、慵懒…

看着眼前的女儿,那美丽的容颜,娇小的身体,竟也心生几分嫉妒!

坟墓已被杂草覆盖缠绕,已然分辨不出还是坟墓。


(三)

说来也巧,一切仿佛早已都在冥冥之中被安排、定下。这一年,正是公主长到灰姑娘遇上王子的年纪。而在她的生命中,还能有她可遇见的王子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事人都已慢慢老去。新的生命与活力正在蓬勃生长。皇后已面容憔悴,身材臃肿,越来越不修边幅。但好在每天的生活悠闲自在,吃的也是山珍海味,因此从外像看去,仍然显现着富贵庄重的气质!

皇后容威依旧健在!

长年累月的辛劳与炙烤,使另外三个女人度日如年。两年前,继母因身体疲倦,最终获得永世的轻松与安宁。两个女儿伤心不已,痛心疾首却也无计可施。草草地将母亲随意埋在荒土地,以几行泪水作为为母亲送行的一捧鲜花…

大女儿在多年的劳苦中,渐渐的,身体已经习以为常,慢慢适应。虽也常常抱怨,对着火炉破口大骂。将燃烧着的木材,拿在手中挥舞,就仿佛利刃在手,精准有力地刺入心脏。顿时,心中怒火燃完大半!

二女儿则未如姐姐一般。本就生得娇贵,从未接触过此类杂活,以前别说做,就连耳朵听起,嘴巴提起都是少之有少!母亲的病逝,加之自己的身体原本娇弱,如今也是躺病在床。能苟且捡着一条命,卑微地喘着气,和他人争抢着对自己所剩不多的空气。实属幸运~

母亲离去,妹妹病重。烦重劳累的体力活更加摧残着大姐。此刻,多年来的怒火猛烈的燃烧着。从心头直窜上头颅,窜出眼球,充斥着整个身体。犹如一颗随时将爆的火球,试图烧掉整个金碧辉煌的宫殿!

可大女儿无法抵挡岁月的推挤,慢慢将她推向那死亡的边缘…… 她也开始变老。年轻,那曾经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都统统被没收,将不再归还。

一年一度的舞会,又将要在明天举办。皇后已是多年未现身大众视线,恐怕臣子平民也辨认不出眼前的会是他们的皇后了!可国王还是每年照例参加,这一天也是他最开心的时刻。他可以与曾经美丽、娇柔的灰姑娘,甜蜜热舞。一整天,他都乐此不疲。这一天,他也将一整年的笑容都用尽了!

月光依旧圆滑光亮,照耀着一草一木,一山一物。远处一声狼嗥,穿透整个森林土地,空悠悠地回荡着~

大女儿目光直直地望向神秘而阴森的远处,没有一丝恐惧与害怕。更多的只是坚定与决心!她咬紧着牙,拳头攥成一团。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脱下脏乱的围裙,扔入那燃烧着的炉火中,拍拍身上的尘土,向那黑暗深处走去……

她相信:只有这么做了!

“来,在这个草堆上歇会儿”

“哎,还挺结实的!”


(四)

说不害怕只是假话。如此阴黑的森林,这样的夜晚,虽有月光照着,但这只会是徒增了些许恐怖。月光照下,倒着树杈、树叶的影子,风一吹动,窸窣作响,沙沙~  沙沙~

大女儿头皮一阵发麻,抿了抿嘴,慢悠悠地吞下一口唾沫,瞬间鸡皮疙瘩窜上全身。但一回头,看着那灯火通明,耀眼夺目,璀璨无比的宫殿。她更觉害怕。倒吸了几口冷气,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出来吧!我有一笔很不错的交易来找你做”,大女儿坚定地对着黑暗深处吼道,“我受够了~”

话音还没落,便从黑暗中缓慢走出一位巫婆。杵着一个骷髅拐杖,披头散发,瘦弱丑恶,还真有几分令人发瘆……

“你~想~要~什~么~?”巫婆不紧不慢且微弱,但听得十分清楚的问着。

“我要用我余下的生命,来换取如今两年,永葆的青春、美丽的容颜,与傲人的身材”,大女儿声嘶力竭地吼着。惊得树中飞出几只乌鸦,拍打着翅膀,哇哇的叫着……

“余下的半辈子,换两年?”巫婆重复地念叨着。

“对,就换两年。剩下的岁月都给你!”

“嗯~,想好了吗?”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如此艰苦的半辈子,指不定哪天累死呢!换来两年的风光与安逸,足够了!我真的是受够这种生活了!”多年辛酸与痛苦的回忆,一幕幕回放在大女儿眼前。两行泪水,渐渐模糊了画面……

巫婆没有再多说什么,拿着拐杖在地上画了些什么,嘴里念念叨叨…… 瞬间,只见大女儿那干瘪的皮肤,慢慢开始变得紧绷有弹性;那粗糙脏乱,皲裂的手指,也开始光滑白皙;杂乱缠绕的发丝,竟也慢慢乌黑顺滑;就连粗布衣裳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夺目的礼裙!

此刻,一个活生生的青春美少女,诞生在眼前。此刻的她,只要是一位正常男性,只需一眼,便能被迷得神魂颠倒……

大女儿十分高兴与满意,转身,提起长裙,向着面前那辉煌奔去。因为她知道,那里,即将会属于自己!

巫婆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此刻,她眼角皱纹神奇地消失了几条。头上的白发,也有一部分微微变黑。慢慢地,便又消失在黑暗中……

舞会已然开始,众人寻伴,甜蜜两人共舞着。国王坐在高处,欣赏着舞池里年轻男女们幸福的舞步,叹了叹气,端起面前的一杯葡萄酒,猛的灌了进去。起身,在周围晃荡着……

这时,进来一个衣着华服,美丽动人的女子…… 在场的男人女人们都惊住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大厅门口的一处,国王也一下子被她的美丽给吸引,这个场景让他似曾相识,依恋不已!他那颗稍显吃力的心,此刻又感觉充满了活力,血液瞬间打通了全身的每一处关节。国王毫不犹豫走上前去,以绅士的方式,邀请了面前这位女孩共舞。

国王的舞步依旧熟练,和面前的这位姑娘幸福的在舞池中扭动着……

一切都是那么相似。面前这个女孩儿,有着比灰姑娘更迷人的外表,更让人神魂颠倒。当年,他还是王子。如今,皇冠已冦在头上。臣子仆人,都听命于他!

坟墓已被推平!草地长出了嫩绿……


(五)

国王的寝宫住进了一位新人——新的皇后!老皇后被无情逐出皇宫,不过其实她可以留在皇宫的。新皇后表示:似乎壁炉那儿缺人呢!她依旧选择了离开,同行的还有她的女儿,曾经的公主!

一路奔波辗转,母女两人来到了灰姑娘曾经的家。早已是破败不堪,周围环境大变。不过还好,房屋却未曾倒塌。

来到屋内,灰尘满布,蛛网密不透风。女儿问她:“母亲,这是谁的家啊?”

她没有作答。来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壁炉前,两行泪滴不禁悄悄涌出。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的,踉跄着向后院跑去。她在寻找,急切地找寻着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是这儿啊,怎么没有。这儿?

她两眼放光,像看到了新的生命般闪耀着光芒。

她们的后院,早已被别人全栽成了果树……

此刻,在一棵硕大的果树树枝枝头,优雅而缓慢地飘落下一片洁白柔顺的羽毛。

她一下子便认出了它。对!没错,就是它!

急切地跑到果树跟前,跪在地上,用手轻轻拾起羽毛,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哭声变得更明显,也更加悲痛欲绝……“母亲,母亲,我来看你了,看你了! 你不是说过要照顾我一生,要我一辈子都幸福、快乐吗?可我现在一点也不幸福呐!我现在很痛苦啊!你知道吗?”

“母亲,你再干什么,你在和谁说话啊!”女儿环顾四周,对着面前早已泣不成声的母亲问道。

“母亲,帮帮我,帮帮我。救救我啊!你的女儿……“,她抱着树干,狠命摇拽,失声痛哭。

这时,飞来一只斑鸠停在树梢。

她立刻抬头望着它,用脏兮兮的手揩了揩眼泪,对着斑鸠恳求着:”母亲,是我,是我,是我啊!“

斑鸠扑打了两下翅膀,又飞走了。

此后接连几天,她都守在那棵树旁。 每停靠一只鸟儿,她都满心期待地和它们说着同样的话。不过,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几天后,在绝望和虚弱中,她便离去了。女儿就将她葬在了那一棵苹果树下。

在这几天时间里,女儿早已把这个破旧脏乱的家,打理得干干净净,生机依旧。虽完全不能和她那粉红辉煌、温馨无比的大房间相比,可她觉得自己似乎更喜欢这里。

母亲埋下的第二天,女儿刚做完家务,走到苹果树下歇息。这时,飞来一只啄木鸟停在她的肩头。她看着它,摸着它那柔顺的羽毛。望着它的眼神。越看她越觉得熟悉,突然她眼前一亮,“是你吗?母亲。”

“孩子,母亲,对不起你!不能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现在母亲会尽我所能的来帮助你!”

说完,女儿身上脏乱的衣物变成了华丽的礼服。皮肤也无比光滑透白。活如一位精灵天使!

“去吧!孩子,找一位有钱的商人、侯爵,去过上幸福、甜蜜的生活吧!”

“不,母亲,我不要这些,我不需要这些。我不想要靠着青春活着!母亲,如果你真的想帮助你的女儿,那就赐予我坚强、勇敢与智慧吧!这些才是我所真正缺失的,这些才是我真正想要的!而不是那些华服钻戒,青春容颜!你明白吗?母亲!“女儿边说边脱下这本来不属于她的东西……

啄木鸟衔起礼服,向森林深处飞去。此后的日子,虽然它也常常飞来,但却不曾在说出一个字……


征得农场主的同意,女儿能够在果园帮忙照理果树,她的坚韧、勤劳、美丽、大方,深受农场住的喜爱。当农场主问及她的身世、家庭时,她只说:“叫我野姑娘好了!”


(农场主有一个儿子,年龄和野姑娘相仿。她们俩一起管理着果园,每天在果林里嬉闹玩耍。竟也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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