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爸爸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外出,家里许多事儿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妈妈肩上,每逢赶集的时候,妈妈就会背着背篓,右手拉着我顺着马路一步一步的走向那繁华的集市里去,往往几里路下来后,在夏天,脸上的汗水会顺着额头往下流;冬天,随着嘴里呼出的一口口呼白气,裹着湿润的空气和阴冷冷的风呼呼的直往身子骨里钻,愈加让人觉得寒冷,但即使这样,我都会特别听话乖乖地攥着妈妈软软的手跟在她身后。
要说平时,我可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因为欺负了同班的孩子,我妈带着我上门去给人道歉,这样乖戾的性格却能在每逢集市的时候一改往常,乖乖的跟在妈妈身后,不乱跑,帮着她拿一些小的东西,要说起原因,还真是有迹可循。
我想念那个集市中心的小摊子,那个在冬天一直冒着腾腾热气的小吃摊,总是聚集着一大群人,那儿有一个卖油炸粑的老爷爷,当时的糖油粑粑是五毛钱一个,每到赶集我就找着借口转到小吃摊边儿上,嗅着味道站在油熏火燎的小吃摊子前不肯走,这时妈妈就会递五毛钱给老爷爷,我看着老爷爷熟练的把花生、红豆包到糯米团里,然后用一手掌将其压成饼状,眨眼的工夫油炸粑就已经被放到了沸腾的油里翻炸起来,随着油滋滋的声音,冬天的空气好似也有了温度,看着快要流口水眼巴巴地盯着锅里东西的我,老爷爷如刻在骨头上的满脸皱纹一下散开,笑着对我说:伢仔,蛤等一哈几气好了。那种表情就算现在想起来也会觉得格外温柔和慈祥。
炸好的金黄色饼被他利索的装在小袋子,边说着好线尼莫赖戳(别烫着)边拿给我,热气沿着袋子传到手里,又热又暖,一口咬下去,舌尖上触到的糯糯的,脆脆的口感,伴着滚烫的热度进到胃里,让人口齿生香, 每当这时,妈妈总会温柔的笑着说:慢点儿,慢点儿,别烫着,虽然一心扑在我的油炸粑上,但马上就会反应过来要分享,等温度刚好后就举到妈妈嘴边,她总不肯吃,被我举着没办法就说:乖,妈妈不饿。然后我就开始真的心无旁骛的吃了起来,吃完后会抬起头抿着嘴意犹未尽地对妈妈说:妈妈,我还想吃,这时妈妈总会说“乖,下次咱们再买啊,马上就回家了,回家后妈妈给你做你喜欢的清水面。”
说也奇怪,小的时候对吃的概念到现在也讲不清楚,那时不喜欢吃菜,反而喜欢吃我妈赶时间就会做的那种清水面,水烧开,放上面,加上点香油酱油醋,就这样的我也能吃的酣畅淋漓。于是一听到我妈说要给我做清水面,回家的路程又有了足够的动力,回到家不一会儿,进到厨房的妈妈就端出两碗清水面,我坐在大大的桌子上不一会儿就把那碗面条呼啦啦的吃完了,然后趁她收拾碗筷的时候,溜出去和堂哥堂姐们满山偏野地疯玩。
日子啊就这样日复一日,理想从我要一次把油炸粑吃个够到我要成为一个科学家,成为一个飞行员到成为一个老师,到成为一个知足的普通人,我渐渐长大,后来去了很多以前没去过的地方,吃了很多以前未曾尝过的味道,但先入为主的味道在我味觉的记忆里扎了根,以致于到后来的味道自然就差了,妈妈在我小的时候流的泪,因为我给人道歉的样子随着岁月的流失反而愈加清晰,如今,爸、妈退休在家,我回家的次数却并不多,在我每一次回家之前的好几天就会提前确认我要吃什么,早早的在家备好等我回去。以至于每次在家的饭桌上,我都会吃上好几碗饭,因为我知道,那是绝不能辜负的温情。
在这些流逝的时光里,妈妈的头上已有了扎眼的白发,爸爸也开始渐渐抛弃父亲的威严,在电话上一次一次变得越来越啰嗦的嘱咐我,一定好好吃饭啊。就算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啊。
在离他们的另一座城市,按照小时候妈妈的做法煮一碗将胃填的满满的清水面,亦如雪夜,吞下一碗热乎乎的汤来的温暖。
“喔先期跟你责一碗枪许面”
“你港要毛要得”
“要得”
“油炸粑?”
“牙哈要”
故乡于我,如舌尖上的一种味道,比思念和记忆中的故乡,更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