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重建是很复杂的事,长辈们不愿意讲,我也就不多置喙了。我家先是临时住在邮政局的房子里,然后租了二舅妈附近的房子,不到半年时间,父亲已经在县政府后面山上重新买了土地,盖起了新居,我妈倒也不吭声,只是看着父亲在外打理。把新家安置好了以后,我妈又重新开起了幼儿园,这幼儿园是新修的,估计是父亲的手笔。地方就在寨子坡的东门下,从党校上去到寨子坡进寨前向左边分路就到了。后山腰上,一排平房做教室,旁边是两间厕所,另一侧还有一间教室支楞了出来。中间坝子里修着两个滑梯,后面还有块平地,上面杂乱的长着些灌木,右边过去是寨子坡东门,后面则是精神病院了。
从此我家便安定了下来,父亲在外面承包工程,一年半载才回来,妈妈就守着她的幼儿园,同时抚育我们三兄妹长大。我从小就喜欢读书,父亲也支持我,那时候没有电脑和手机,报刊杂志成了求知者们如饥似渴般追求的目标,于是每年的收订月份就成了我最忙碌的时节。经过查漏补缺,我就订了《读者文摘》《奥秘》《青年文摘》《故事会》《少年文艺》《参考消息》《龙门阵》《星星诗刊》等等,林林总总有十多种吧,对了,差点忘了,还有《海外星云》和《今古传奇》呢,以及奠定我性格基础的《咬文嚼字》,都是我的最爱。后来《读者文摘》因为版权问题改成了《读者》,《少年文艺》改成了《江苏少年文艺》,《参考消息》我是挺喜欢看的,为此专门收集了一年的报纸,捆扎成堆,放在书柜里,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当然订阅报刊杂志的同时,也不忘了购买书籍的,父亲在这方面从不吝啬,不仅全力满足我购书的欲望,还专门给我打造了一个书柜,我便很快开始了传统书籍的收集工作。很快,一本《道德经》出现在我的书架,那时候才几岁的功夫吧?我很快便如饥似渴般的把他读完,有些字我是不认识的,一本《新华字典》就基本解决了,完全没有《圣经》《论语》的晦涩,那时候我就有了循环往复无谓生死的概念,不过另外一些历史典籍又告诉我,父母在世,不要轻言生死,我这才放下了轻生的念头。
才几岁的时候吧,有一天门口来了个乞讨的人,一个好像有河南口音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孩子挨家挨户乞讨,我看他们可怜,想给他们食物,家里却没有剩饭剩菜,我便从米缸里打出一勺米来欲放在男子 拉开的口袋里,妈妈一把拦住了我,对男子说道:“你一个人带个孩子也怪不容易的,不如这样,你把孩子放我们这里,等以后生活好过了,再来领走他,如何?”这意思就是要那男子和这孩子分开啊,男子一听这话,紧张的抱着孩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妈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那男子惶恐的抱着孩子赶紧走了。这才对我说道,“看吧,这些人都是骗子。”然后就走开了,只剩下我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感觉我妈隐隐有些问题,他对我们儿女三人并不关心,对我这个长房长孙一点也不在意,也不关心我家在亲戚朋友间的价值,只是按部就班的扮演者母亲的角色。我的记忆里一点也感觉不到来自母亲的温暖。他对身边生物概不关心,对花花和灰灰两条狗毫不在意,连有没有吃饱喝足都能遗忘,不知道是否这个原因,花花进我家许久都没有忘记吃屎的本能。灰灰倒是不吃屎的,只是去捞过鱼捉过鸟的,只有我和两个妹妹一天还记挂着他们有没有住处。
我妈对侄儿侄女也是漠不关心的,比如雪莉是我的堂妹,二爸的孩子,有一次二爸二婶吵架,闹到离婚的地步,那天下着雪,雪莉躲到家里来,我妈招待了她一顿饭,便要雪莉回去,可怜那时候雪莉才几岁大,只好乖乖的听话,那时候雪地路滑,我背着她走在武装部门口,一下子摔倒了,雪莉止住了哭泣,笨拙的替我揉搓大腿, 再也不要我背了。
还有我两个表弟,小的叫周波大的叫周红,现在说起来都四十多岁的人了,那时候才几岁大,也是父母吵架了,两个人牵着手来投奔我家。那也是个下雪天吧,我家正在吃饭,不料被我妈远远的看见了,就警告我们不准发出声音立马关上门不做声响。两个表弟在外面拍打房门,哭诉父母的行径,许久都不见屋里有动静,这才颓丧的走了。我在大门后透过缝隙看着很是伤心,便想开门放他们进来,我妈死死拽住我的手不准我开门,她那紧绷的脸色我至今难忘。自那以后,两个表弟便失去了联系,再也不到我家,后来我读大学了吧,问起他们的消息,我妈没好气的说,周红贩毒被枪毙了,周波耍流氓被判了几年,闻听此言,我只好做罢。二十多年后,我中风住院,三妹来照顾我,闲谈间我无意说起,三妹才说大表弟在广州打工,小表弟在当警察,近几年回老家探亲,两个都见过。我顿时如秦天霹雳,这么些年,我在贵阳是无人可用啊,要是知道两个表弟的下落,我如何还会过的无依无靠般堕落?油榨街的门面,我如何会拿不下来?
我妈是个自私的人,这个定论是我百思不得其解后,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才下的定论,在我因为养狗的事被父亲毒打以后,就苦苦的寻找原因,这才发现还有三个事说明了我妈对我的漠不关心。一,我在读小学时,因为炫耀,踩在实小操场的一团泥泞里动弹不得,幸亏旁边有同学,使劲把我拉了出来,一只新买的凉鞋陷落其中,我妈冷漠的说该背时,也不给我买新鞋,到了暑假父亲要回来了,这才给我买了一双新鞋。二,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因为一件班上事物的纠纷,和一个同学起了矛盾,那个同学叫腾什么吧,内心不满,就到我家找我理论,最后就在邻居家的屋后动起手来。我虽然赢了,但是身上也多有擦痕,我妈便问我怎么了,我如实告之,她看着我冷笑起来,也不说其他话了。三,我读中学以后,头一天下过雨,曾经在一个早上陷入了一团泥泞里,掉了一个筒靴,晚自习后才一瘸一拐的回了家,我妈问还有只筒靴呢?我如实相告,她冷冷的说了一句,都是东西掉了,人怎么不掉?我顿时没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