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勉而又长寿,使得陆游诗的产量最丰,然而,陆游却当不得什么大诗人,即使在宋朝。
读【宋诗选注】,超过苏轼,钱钟书对陆游的介绍最详尽,多有溢美之词,诗也选得格外的多,政治挂帅的结果。
陆游也确实爱国,不是空喊口号,而是拥马横戈,亲赴疆场,老迈之年仍旧“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甚至死前还切切地叮嘱儿孙“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拳拳赤子之心,让人唏嘘感动。
看到陆游的【病起】,上来就是“山村病起帽围宽”,有点想笑――果然“咕咕”怪笑了,并且,感觉不怎么美。同样是瘦损,“衣带渐宽”就比“帽围宽”来得美。我私下里总觉得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入诗的,比如杜甫的名篇【春望】里一句“白头搔更短”,惨痛是惨痛,却总觉得有点不堪。
再看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其中最为人称道的句子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好处早被人翻到无可再翻,后世引用的频率之高也足以让人不自觉地要产生审美疲劳了。
本想一掠而过,却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了,――“矮纸斜行闲作草”,我以前一直都忽略的句子,突然就生出一种初见的新鲜,看了又看,竟是“花枝草蔓眼中开”的喜悦了。。。
想那陆游当日恰有闲,目所及处,案头是一“矮纸”,于是便抄起了毛笔;既“斜行”,那陆游在书写的时候必不是正襟危坐一副誓要搞出点艺术来的郑重其事了,或者他竟如我现在的状态,架着二郎腿,偶尔踮上它一两下,也或者他竟坐都不坐,就那么斜签了身子立在桌旁,一脚高,一脚低;“草”点什么呢?应该信笔涂来,如雪泥鸿爪的无计划无规则却天然成趣,也许受潜意识的支配,泄露点龄官画“蔷”的暧昧心事,更甚至,也许就如我的小外甥在奶奶的墙壁上歪歪斜斜留下的放诞句子――我是一家之主!。。。。
原来这也可以成诗,而成诗后又是这么的亲切活泼。
我看见了陆游顽皮的一面,六十二岁的陆游。
“矮纸斜行闲作草”,这闲,闲得恰到好处,不至于穷极无聊,也不至于“别有幽愁暗恨生”,象你象我象他常有的状态,突然地就想写几个字――哪怕并不识字,总归不肯放过那张管它“矮纸”、“高纸”,不拘什么,随性地填满它,填满它,连心也满满的,连生活也捎带着丰满了起来。。。。正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