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独”字看中国古代文人的精神世界

                        文/程玲燕

        自古以来， “四知太守”杨镇以“慎独”精神成为廉洁自律的典范。但王开东老师在《此后若无炬火》一文中分析，杨震的行为不过是沽名钓誉，为了得到更高的位置，进而获取更大的利益。我无意去求证真伪，只由此想到了我们所熟悉的包含“独”字的古诗词，透过这些古诗词，似乎能对古代文人的精神世界窥知一二。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公元696年，陈子昂感觉“奋身报国”的理想成为泡影,心情极为抑郁悲愤,因而登上幽州台远眺,写下了《登幽州台歌》这一千古传诵的名篇。幽州台是什么地方？是燕昭王设置重金招纳贤才的“黄金台”，是李贺《雁门太守行》中的“提携玉龙为君死”的“黄金台”。他和李贺一样渴望贤君重用，渴望建功立业。

        遥想陈子昂当年只身闯荡京城，踌躇满志，却屡次碰壁。然少年一掷千金，“高调摔琴”，后散发自己的诗作，一日之内名满天下。二十四岁时便举进士，进士相当于今天的博士。青年才俊陈子昂满腔热血，立志报国。

        武则天当政，信用酷吏，滥杀无辜，他不畏迫害，屡次上书谏诤；武则天计划开凿蜀山经雅州道攻击生羌族,他又上书反对,主张与民休息；曾一度因“逆党”株连而下狱，他毫不畏惧。契丹李尽忠、孙万荣叛乱,他又随武攸宜大军出征，在兵败危难之际，他恳请遣万人作前驱以击敌，却被降职。诗人孤独寂寞、苦闷悲愤，伫立在广阔无垠的时空背景里，满腔情绪化作“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控诉。“南登碣石馆，遥望黄金台。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霸图今已矣，驱马复归来。”（《燕昭王》）诗人生不逢时，空有一腔热血，但他“复马归来”，豪气雄风不减半分。最终却落的个含冤下狱，44岁英年早逝的下场。

        “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生活在成都浣花溪草堂的杜甫，有过春夜喜雨带来的“江船火独明”的明亮温暖，但那种喜悦是短暂的。761年的秋天，草堂跟前的一棵长了两百年的柟树在一场江翻石走的狂风中被拔地而起，像死了的老虎一般倒在荆棘中。孩子们面色苍白，有时甚至饿得愤怒起来，向父亲要饭吃。杜甫却心忧天下寒士，宁愿牺牲自己。

        诗人悲天悯人的圣人情怀令人赞叹，但他多情细腻，疼惜爱妻的形象更深入人心。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756年，因安史之乱诗人被囚禁在长安，月夜思妻，他在想妻子定然独自一人在望月思夫，妻子云鬓微湿，玉臂寒凉的样子便浮现眼前。李白浪漫多情却从未在诗作中出现过写给妻子的诗句，白居易乐天安命小蛮樊素陪伴左右。在唐朝纳妾狎妓成常态的年代，杜甫是一股清流，他与老妻画纸为棋局，昼引乘小艇，夜阑更秉烛……杜甫的浪漫独属于妻子，他们同甘共苦生同衾，伉俪情深死同穴。

      “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759年，安史之乱爆发的第五年，杜甫逃难途径潼关一带夜宿石壕村，目睹差吏乘夜捉人征兵。一个“独”字照应了前文内容：三男戍，二男死，孙方乳，媳无裙，妇夜往，惟有翁。民不聊生的惨状，杜甫在叙述中一一道来，爱憎分明的态度也在字里行间流露。“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晚年的杜甫在陆地上找不到一处栖身之地，他委身于一只小船上，疟疾、肺病、风痹、糖尿病都不断地缠绕着他，牙齿脱落了一半，耳朵也聋了，几乎成了一个残废的老人，最后死于飘摇的小舟上。《孟子·尽心上》中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则兼济天下”，而杜甫无论是穷还是达都心怀天下。

        柳宗元被贬永州十年，写下《永州八记》为永州传播声名做出了巨大贡献，《捕蛇者说》揭露苛政猛于虎，表现了柳宗元关心民生疾苦。所以“独钓寒江雪”的柳宗元在孤寂寒冷的环境中，内心的火热并未消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儒士情怀仍在。

        周敦颐独爱莲之高洁，以君子自诩；王安石视富贵如浮云，推行改革不畏人言，“凌寒独自开”的品格令后人敬仰；被贬黄州，东坡开荒，修筑雪堂，“独往来”“孤鸿影”，苏轼却有“拣尽寒枝不肯栖”的高洁；“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是陆游一生仕途不顺，空怀报国之志的写照，但“僵卧孤村尚思戍守轮台”“家祭无忘告乃翁”彰显出诗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雄心壮志。

      “独”字见洁身自好、高洁傲岸的君子品格，见渴望遇明君被赏识，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见“独善其身，兼济天下”的儒士情怀，亦见相濡以沫的夫妻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