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经历很难忘记吧,现在想来仍会抖一地鸡皮,如果这就是生活,那活着便是满身疮痍。事情是这样的:
一连几日倒春寒,这天倒是微微放晴了,哪怕日头西落也见得到大片白云飘浮在灰蓝色的天空之中。
我和小J扫了辆车,沿着街道缓缓向北,混入下班的人潮。红绿灯总是赶不上电动车队的节奏,小J哼了一声:“就是等不了这两秒!”
小J带了耳机,她自告奋勇在前面听导航,我倒也全盘信任她。七拐八绕,闯入了中小企业商圈,“哈?让我们调头!”小J冷不丁地说到。
北京的马路实在宽广,有些路总是需要迂回着走。竟是条小路。小路约有一车半宽,八成是错不开迎面而来的敌手的。我俩跟随导航指挥,甩了甩车头,压下心中异样,也没做多想。
刚一拐入,视线蓦地糊了几分,明明夜色还未完全降下,我竟是有些辨不清路上行人,不由得啧啧“我眼睛真是快不行了……”
扬长向西几百米,路边石墙化成铁壁,凑着朦胧夜色细观,大概是深蓝色铁皮挡板,不知道挡住了什么东西。
“这路也太不安全了,要是我一人来,铁定不敢走。”小J说到,“来的是什么车?”
我眯眼:“两个光源不稳定,应该是电动车……前面好像有辆汽车在停车摆正。”车靠一边,只余一人通行了,要万分小心些。
蓝色铁板的尽头延展出废弃的石房,我不由得想到下里巴人住所,叹息他们艰难的生活,这年头也很难见到了。渐深的暮色给空洞的残垣添了阴森的气息,这倒是鬼屋的绝佳取景地,我刚想扭头和小J调侃,却听得一句“到了”,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鬼屋”的隔壁倒是视野宽阔些,里外三层共享单车紧紧凑着,罗列在小区铁门一旁,一个采购罢回家的姑娘划着手机从我们身后经过,我倒车时差点压了姑娘的脚,一声惊呼,一句呵斥,一脸歉意。
“还进去吗?”小J轻轻问道。
“来都来了,看一眼再走吧。”我总是无法战胜我的好奇心。
“行,看一眼就走。”
来往的行人不算少,方圆百米也无其他住所,应该都是这里的常客。我俩等待院里的人过门刷卡,瞅准时机,混了进去。
漆黑的夜色,陌生的楼房,令我们有些打退堂鼓。
“这边怎么连前台都没有呢?”
“那边的牌子上写的什么?”
“看不清啊……”,走近,“xx科技有限公司,什么,居然还有公司?”
“喂,你们看房的吗?”大妈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她左手拎着刚买的大葱,右手拎着红布袋,“在这边”,转身拐进小巷。
我和小J在后面远远跟着,只见大妈三五步走到左手边的小超市,顺手扯了包零食撂在桌上,打开手机扫码,“拿个这个,你干啥呢,xx在哪呢,来了两个看房的,”大妈对着桌内的啤酒肚大叔说完,又扭头看向小超市门帘外的我俩,“租房的事儿找他就行。”说罢,提着东西掀开门帘往巷子外走了。
啤酒肚大叔在躺椅上艰难起身,拿起手机编辑消息,顺便抬眼问了句:“一个人住,俩人住啊?”
小J转头和我对视了一会儿,回答“俩人”。
大叔掀了下眼皮,从鼻腔里哼出一句:“等会儿吧。”
我和小J站在门帘旁面面相觑。门帘上方应是通向各家的水管,飘着三五白布条,似乎是管外的包皮破损了,在晚风的扰动下,摆弄着身体,像是夜间的游魂。
隔壁的平房上似乎有楼牌名,看不清楚,我插科打诨道:“我的眼睛是真不行了,可能得吃点胡萝卜,治下夜盲。”
“啊,我最讨厌胡萝卜!”
我和小J不谋而合。
“租房是吧!”又一大妈伴随着钥匙声咔嗒咔嗒地来了,后面跟着个顽皮的男孩。
我们跟着大妈往巷子深处走去,墙壁上的楼牌我看清了,“宿舍……呃,这边不会是以前的宿舍楼吧……”
“很有可能。”小J对我的看法表示认同。
前方入眼的是两栋带外梯的阁楼,大妈却并未继续直行,反而拐入了右边的窄胡同,夹在阁楼与平房之间。
我和小J紧靠着,刚刚能通过窄巷。男孩子穿梭在大妈和我们之间,时而跑掉了拖鞋,又蹭着土穿好。
按小J后来的话说,这就是个“城中村”,左手边是结实的混凝土墙,右手边是门挨门的低矮平房,晕黄的光透过窗口洒到对面的墙角,穿过铁门传来骂骂咧咧的电话声。
大妈在微光夹杂的暗格处停下了,钥匙转过有些发锈的锁孔,铁门吱扭着移动身体。紧挨房门的右边是一张贴墙的床,左边是两处窄隔间,靠门的一间无门,隐约看出是洗手池,另一间被房东推开,是“凿地式”厕所,远远看得出水垢糊在了地面表层。
大妈开口了:“两个人住没问题。”
男孩在床边爬上爬下地嬉闹,灰尘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舞,入夜的风穿过领口带来些许凉意,我只想离开这里。
“嗯好,了解了,我们再去看看附近的房子,如果觉得合适的话,再来找您签约,就找刚刚那个人就行对吧!”相比无措的我来说,还是小J靠谱。我们已慢慢退出房门。
“对。”大妈听出言外之意,立马拉出孩子准备锁门。
我和小J头也不回地原路折返。
离开小区大门时,小J叹到:“太危险了,别说一千八,五百也不值啊!”
我也连连应和:“这也太离谱了,和原图完全不符啊!”
有些失落的我们决定再去探一家公寓。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路边竟是一盏灯都没有,借着朦胧月色和路边车灯,勉强回到了大路,我和小J再叹离谱。
另一家位置离这边不远,我们便牵着手踱步过去,不久便看到那个四四方方的大楼。
“至少是在大路旁了。”小J莞尔。
我们故技重施地跟着院内之人混入,保安在门口说笑,应该还算安全。
那片宽尚明亮的地方应该是前台,我们欣喜地向光走去。
没有人,公寓的人也下班这么早吗?
我和小J在大厅晃悠了一会儿,凭着好奇向内挪步。那是个无门的通道,内里白墙上挂满了荣誉勋章,哦,看清了,xxx有限公司……
“你们是访客吗?”
我一时没太听清,小J估计也是,她也没吭声。
看着我们犹豫,那人面色一凛,厉声道:“你们不是访客,也不是员工!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差点就要把租房的事情通通倒出来,小J抢先答到:“这里一整栋楼都是公司吗?”
“对,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不好意思,我们走错了。”
“走错了?没工牌怎么进来的,保安怎么回事!”
他跟着我和小J往门外走,路径刚刚的保安。他呵斥:“你们怎么看门的,她俩不是我们员工怎么也放进来了!”
保安一时慌不择路,也冲我俩吼道:“你们从哪儿进来的!”
我莫名:“就从这儿啊,从你们面前过来的……”
直到我们出了门,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挥之不去,“哎!你们回来!你们怎么进来的,你们这样做对我们影响很大你们知道吗,我们得受处分知道吗!”
我觉得世界好笑极了,租房app的地址是乱写的,没人告诉我们这是公司不是公寓,被领导责骂的人不会反思只会甩锅,玩忽职守很有理由吗?我们混进去的时候,为什么不拦住并告诉我们这是公司啊……
这是个心灰意冷的夜晚,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空气里充满了嘲笑和愚弄,我的夜盲症好像又加重了些......
万般思绪也只能叹一句,天底下没有馅饼,只有陷阱。很难想象,住在城中村的人是否真的宾至如归,也很难想象,地址错乱的房源信息是否会把人带去奇怪的地方。
(安居客·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