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生,一个被上帝放逐了的孩子。
曾以为,是这个复杂的世界造就了我的一切。后来,才发现,复杂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苟活于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于是,我试着与这个曾敌对的世界握手言和,奈何,世界如光速前行,而我还在黑暗中摸索。
初遇安,是我的十六岁。应是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她是一个特别的人,像我一样。大概如此,我才开始注意到她。如带刺的玫瑰,华丽而妖艳。
她的名字我很喜欢,让人心安,对于一个漂泊久了的灵魂而言,突如其来的安定像是恩赐一般,随即,是恐惧。
我有时候很畏惧手机这个东西,它把一切本应在未来发生的事情,提前到当下。比如说来自于母亲的电话。
“阿生,你爸的病又犯了。”母亲打来的电话就这么一句话。我想电话的那头的母亲脸上一定夹杂着麻木与冷漠。人们喜欢管那叫做失望。
我能理解母亲的失望,一位瘾君子的承诺,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这一段时间,我一天至少要喝掉3升的水,300毫升的透明玻璃杯,要装上10杯。我端着人类生存所必要的水在灰蒙蒙的窗边,看街道上长长的车流穿过城市的躯干。我在想生活要怎么样继续下去。
父亲第三次去了戒毒所。是他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和他商量的结果,这样子,对于他自己,对于母亲,对于妹妹,都可以少许多的伤害。
也许接下来的生活中,我有一段时间可以选择性的遗忘掉我的父亲,那个创造了这个家庭,并一直在蚕食这个家庭的男人。
这个世界,我需要遗忘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安仍旧特立独行,化很淡的妆,穿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大号的球鞋。
我们两个人也会像其他的恋人一样,看很无聊电影,谈很无聊的话题。像极了两只逃离了南极的企鹅,享受着不曾有过的温暖。
我很大口地吃安做的晚饭,像是饿了很久的流浪者。安总是坐在我的旁边静静地看着,嘴角有着温情流露。这很难得。
生活啊,总是充满着未知,未知中也许就有希望。
接到戒毒所工作人员电话时,我正喝着当天的第900毫升的水。我也不知道玻璃杯怎么会碎掉。也许是它本身太脆弱。
我倒在墙壁上,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块碎片,对着手腕割了下去,瞬间鲜红色的液体渗透了出来。
哦,就是这个东西,它维系着我和这个男人的关系。父与子。
第二刀下去的时候,我想割断的不是脉搏,而是流淌在身体深处,与这个男人、这个世界联系起来的一种未知介质。
如此,我便可以逃离悲剧,否极泰来。
但是,我现在需要冷静,而痛苦是保持清醒的最好方式。
父亲在午饭时间,把叉子插入腹部,这的确很像是他的风格,果断且无畏。
一位瘾君子在犯病期间,眼中是没有责任可言的。毁灭一切就是他的本能。
一个完成了自我终结的人,将清除干净他对这个世界中万事万物的眷恋之心,包括母亲,妹妹,以及我。
安在和我讲分手的时候,我很平静,我想,生活不过也就这样了吧。
爱与不爱是个人的能力和权力。我无权干涉。
也许,我先前的那个比喻有些问题,安确实是一只生存在南极的企鹅,而我只能算是苟活于北极的北极熊。短暂的温存之后便是死亡。
我想,我想,我想……我一直在想,想的太多,对自己就有些残忍。
无数次置身于地铁站,购物中心。人山人海中,我又在想,生活总是这样吗?还是只是有时候。也许长大后,就不一样了。
是啊,长大后就会不一样了,我才只有十八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