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百年孤独》——[哥伦比亚] 加西亚·马尔克斯||译——范晔

只要没有死人埋在地下,你就不属于这个地方。——何塞·阿尔卡苇奥·布莱迪亚


花雨在镇上落了一整夜,这寂静的风暴覆盖了屋顶,堵住了房门,令露宿的动物窒息而死。如此多的花朵自天而降,天亮时大街小巷都覆上了一层绵密的花毯,人们得用铲子耙子清理出通道才能出殡。

上帝仿佛决心要试验人类惊奇的极限,令马孔多人时时摇摆于欢乐与失望、疑惑与明了之间,结果再没有人能确切分清何处是现实的界限。

一个人不是在该死的时候死,而是在能死的时候死。

乌尔苏拉又不禁自问是否应该索性躺进坟墓让人埋土,并毫无顾忌地质问上帝是否真的认为人心如铁足以经受这许多痛苦的折磨。她问了又问,愈加惶惑,并感到无可抑制的强烈欲望涌上心头,想要像外乡人一样破口大骂,想要让自己最终能放任片刻,那是她渴求已久却反复拖延的时刻,在这一时刻她不在逆来顺受,而要痛骂一场,把整个世纪忍气吞声压在心底的无数污言秽语一吐为快。

世界不过是身外之物,她(阿玛兰妲)的内心不再为任何苦痛而波动。她深深遗憾没能在多年前获得这样的领悟,那时还来得及净化记忆,在崭新的光芒下重建世界,平静地唤回傍晚时皮埃特罗·克雷斯皮身上的薰衣草味道,并且将丽贝卡救出悲惨的的境地,而这不是出于爱也不是出于恨,而是出于对孤独的深切理解。

她(费尔南达)本来已习惯根据儿女们预定的归期来数算日日月月、岁岁年年,但他们一再推迟归期,使她混淆了日子,颠倒了年月,何况每一天都如此相似,简直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因为随着航船渐行渐远,记忆也染上愈来愈浓烈的悲凉色彩。

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云烟。

这往昔日渐衰落却不会彻底消亡,因为它是在自身之中无休无止地败落下去,每一刻便向彻底灭亡更进一步,却永远无法抵达最后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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