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迷了他的眼睛的时候,他正坐在梨树下喝酒。雪花洋洋洒洒地铺在他的长袍上,落入他的酒杯中然后融化,泛起微微的涟漪。他在酒里看见了满树盛开的梨花,他模糊的眼里看见了一个少年,那少年提着上好的女儿红打马笑着朝他招手。他摇摇晃晃的扶起树起身,摸索着背在后背的剑,想要吓唬一下前来的少年。他的剑出鞘了,长剑划开了眼前的梨花。忽而听见酒坛碎了,他正懊恼地想要责怪前来的少年。却发现漫天的雪里,他的酒泼洒在地上融化了一摊的雪。没有那满天使人白头的梨花,没有那温暖的阳光,那少年也不曾来过。他突然看清了眼前的景色,原来还没有到春天啊。他看见远处有渐行渐远的黑影,似乎是那个少年,可惜雪太大了他看不清,地上也不能看见马蹄印。从春天等到冬天,那少年还是失了他的约。
他掸了掸身上的雪,走向前面的一个小木屋。木屋的屋顶白了头,木屋也在寒风中颤抖着。他走过咯吱咯吱响的前厅,走向了燃着柴火的内室。火光下,有件盔甲还在艰难的发着光。他拿起桌子上的破布,仔细地擦拭着盔甲,然而盔甲似乎年岁太长了有些污渍却怎么也擦拭不了。“他今天还是没来。”他喃喃到。火盆里的柴火因为有了新成员而烧的更旺了,屋内也开始有了鼾声。 火苗在跳跃着想要够到那件盔甲,盔甲旁的人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他还有那个少年,他们一起习武,一起喝酒,一起征战。也曾在月夜里一起对月长叹,也曾在深夜的胡笳声中缓歌,也曾一起想过天下太平家庭美满。梨花树下知己白头,把酒言欢携剑同游。忽而账外火光闪烁,战马嘶鸣。他把帐内的盔甲急急穿上,回首发现那个少年把笑着兵器递了过来。他同少年一起出帐杀敌,他把剑刺向敌人的胸膛,却在睁眼的一瞬间看见白茫茫的天地。什么都没有了,敌人没有了,少年却也找不见。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身上,他的头发上,他的肩上,他的手上,他的剑上,他感到寒意。原来是一场梦啊,什么屋子,什么做梦,什么少年,都是一场梦啊。
他笑着摇摇头,想捡起先前喝酒放在树下的酒坛,低头却发现手里的剑没有了,地上的雪却不知为何被映得泛红。他有些困惑的抬头,却发现落在树上的雪花一朵一朵开成了鲜艳的红花。那树却离他越来越远,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却显得有几分好看。只是那树却越看越像那个少年,他开始恍惚,想要跑过去抱住他。
咣当!盔甲倒在了地上,火盆里的木柴也被烧得裂开发出了响声。他用手揩去额头上的汗,扶起了盔甲。木板上却一滴一滴化开水渍,他抱住盔甲失声痛苦。他的患难好友,他的白头知己,早已在一场战斗中为了保护他牺牲了自己。如今,这天下太平而友人不在,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木屋的门被吱呀一声的打开,少年举着女儿红走进来扶起他。“都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人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他被少年搀起,“又做梦了吧。那一仗之后你受伤还没有好。等好了我们就回家。”他看了看屋外的雪和梨树,感受着屋内的温暖,看着眼前少年的笑颜。确认这不是一个梦,端起少年递过的酒一饮而尽,眼泪落在酒杯中。三盏过后,他却醉了,少年不依不饶地笑他。“等我睡醒了起来再陪你喝。”他接过少年手中的酒杯,“你也少喝点,等我们回家了喝更好的女儿红。”他闭上了眼睛。
屋外是匆匆的马蹄,屋内是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将军,这屋内有人。”屋外有似乎有小兵在说话。“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怎么还有人会在这一带居住。”似乎是将军发话了,“你去看看,让他们快点迁走。免得敌军打过来伤害这些百姓。”小屋的门吱呀的打开,火盆旁是陈旧的盔甲,盔甲旁睡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火光映得他睡梦中的笑容,仿佛熟睡了很久一样。小兵喊了两声,这个老人没有应答,他凑近了晃了晃老人,却发现老人已经僵硬了。小兵急急忙忙跑出去禀告了将军。将军走进屋,他发现那件盔甲,发现老人手中的剑。他招招手,手下会意地拿了草席进来。只是那老人手里的剑却拿不走,将军看着老人手中还锋利的剑,摇了摇头。将军出了屋子看着屋外的大地,士兵们抱着席子出来,漫天雪花中有一片落入了将军的眼眸中,却开出了洁白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