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骥才的《俗世奇人》不是一本难懂的书。故事精短,半文半白,夹杂着天津话的三言两语白描出个清末民初的天津卫。泥人张,苏七块,大回,各行各业的手艺人在新旧文化的碰撞中有的潦倒,有的苟活,有的名声大振,有的被砸了饭碗,走出了一条条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十八个故事,十八个奇人,揉在一起,就成了那个鱼龙混杂的水陆码头天津卫。
后来冯骥才说他脑子里又冒出来了一群闹哄哄的十八个人,要再为天津卫续一段传奇,于是出了第二本《俗世奇人》。
但我很难说这第二本《俗世奇人》是一本有趣的书。
奇人故事一般都有一个公式化的结构:奇人遇到难题之后,或是巧妙化解,或是被更奇之人巧妙打败,从此销声匿迹。虽说结构公式化,但只要“巧妙”,总是百看不厌。我总是希望黑头能“巧妙地”戴罪立功,陈四能“巧妙地”被人识破,活时迁能“巧妙地”逃脱……但最后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只是草草地死了、升官了、被人抓了。冷脸为什么听相声?李三怎么偷的东西?黄莲圣母去了哪里?一概不知道。既然是奇人,自然要有神奇之处,总是给读者留下想破脑袋都解不开的“悬念”的不是“奇人”是在“懵人”。
故事鸡肋,便用笔墨生搬硬凑,夸大之后用力过度,人也不奇,世也不俗了。会拍马屁的陈四也算奇人了,冒名顶替的郑三也算奇人了,曾经市井的“俗世”现在让人厌世,“俗世”的“俗”成了庸俗而不是民俗。这个俗世怎么了?留不下一个奇人了?不是莫名其妙地消失就是莫名其妙地变成奇人,我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清末民初的大型行为艺术,如鲁迅一般控诉尚未醒来的人民和这个吃人的世界!
世不俗,人不奇,连字里行间的天津味儿也生硬起来。书一页页地翻完了,脑子里除了“嘛”,“嘛”,“嘛”的天津话,什么奇闻异事都没剩下。冯骥才脑子里又冒出来的这群人,终究没有像他在序里说的那样,能在“掩卷之后,书中的人物跑出来,立在书上”。作者把”天津奇人“写成了”天津名人“,文字也变成了为名人作传。生于哪里,干什么的,遇到了谁,再加个不吸引人的结局,一篇故事就说完了。世不再俗,人不再奇,或许这些角色本来的结局就是如此索然无味,但把这些人收录进《俗世奇人》,这便是作者在狗尾续貂了。
冯老在《俗世奇人》题外话中说“倘若再写,算我无能”。也希望冯老给脑子里的这些闹腾的小人打打镇定剂,就此停笔。